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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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晚上十点半。秀珍正打算关门的时候，一个人硬挤了进来。
秀珍一愣。
“珍姐，是我！”刘志云一边往里走一边嘿嘿笑着。
“志云？今儿个没休息？”秀珍赶紧把志云往里让。志云在胡同里租房子已经有三年了，更是秀珍的老主顾，平日里赶上志云休息的时候，还会过来陪秀珍说说话。
“没休。同组的李姐病了，今儿顶她的班。”志云笑了笑。
“晚饭吃了没？”秀珍问道。
“还没呢！小罗给我下了面条，一会儿就回去吃。”
“想买什么？”秀珍知道，如果不是临时有什么急用的东西，志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她的。
“我得买块肥皂。”志云边说边往秀珍的货架上看“每天摸那些脏兮兮的零钱，回家就猛洗手。昨儿个小罗一牵我的手，说哎哟，小云你的手快赶上黄道婆了！我这才想起来该买块好一点的肥皂了。平日里我都用洗衣服的‘雕牌’对付这双手——”
秀珍不等志云说完，直接拿了块舒肤佳塞给志云：“拿去用吧妹子！”
“多少钱？”志云掏钱。
“不用了。快回吧！天不早了，你还饿着肚子呢！”秀珍边说边把志云往外推。
“珍姐这怎么好意思？”志云一脸吃惊的表情，钱夹还抓在手里。
秀珍已经在关门了。志云只好补一句：“改天我来给您钱！”
秀珍在屋里笑了笑。
志云刚来北京的时候，做家庭服务员。
北京像志云这样的外来妹很多。若不是碰上王老师，志云可能会一直做保姆。
王老师说，小刘啊，你还年轻呢！一直干这个太可惜了。不如我教你读点书，说不定以后能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
志云当然求之不得。在王老师的帮助下，她上了夜校，修到了中专文凭。
志云不知道怎么报答王老师，正在犹豫的时候，王夫人把她叫到了面前：“小刘啊，你来我家时间也不短了，我看你也是个伶俐的人，这个月工资我给双份，明天你就走吧！”
志云很诧异。过了近一年她才明白，原来是王夫人对她有了误会，认为王老师老不正经，泡了个家庭服务员。
离开了王老师家，志云的运气就不怎么样了，总是找不到工作。后来口袋里一共只剩下十块钱，志云也有些灰心了。她回头往人行过街天桥上望了望，心想，明天我不会跟那瞎子二胡一样，沿街乞讨吧？
志云坐公交车回家。
正要下车的时候，志云抬头看见了那张招聘广告。
诚聘售票员。月薪650＋效益提成
后面写的什么志云已经不感兴趣了。如果能聘上售票员，那每个月就有固定的收入，她刘志云的危机也就算暂时解决了。
志云在两分钟以内硬生生背下了那一长串电话号码，第二天就打电话问好了地点，前去面试。
也该着她时来运转，一聘就聘上了。
志云做售票员已经三年了。想想那份喜悦之情，志云都有点儿妒忌当初的自己。
志云和小罗谈恋爱也已经有两年了。两年前的冬天，志云下班。漫天的雪。志云推着自行车，皱着眉头准备往回赶。
小罗那时候去接她。
志云看到小罗有些意外。志云知道小罗的工作关系在居委会，但干的却是扫垃圾的活儿。
小罗人长得不差，脾气也还可以，就是工作不够体面。
小罗看到志云，脸红了一红：“雪大，我不放心，来接你。”
志云脸也红了。
从此小罗天天接送志云上下班。
他们俩总是在黑漆漆的马路上并肩而行。
志云喜欢这种感觉。街灯昏黄，人影稀疏，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了她和小罗。这条路，只要想走，就可以一直往前走。
小罗搬进了志云的房子。
其实两个人也不是特别想同居，但住在一起就可以省下一半房钱。能省点钱，总是好的。
志云和小罗很有意思。房东每次路过，都要笑他们。
小罗睡上铺，志云睡下铺，纯洁得就兄妹俩似的。
其实一个月有一两天两个人是睡一张床的。平时不会，就跟异性合租似的。
小罗说这样挺好。志云也觉得不错。
小罗说今年想去考公务员。志云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考上，却也没有笑话他。
这辈子，不出意外是要跟着小罗一起过日子了。自家男人，当然希望能有个好。
今天志云顶李姐的班。
“来982的啊！中关村海淀桥金庄五棵松西客站的！关！”
志云一手攀住一根扶手，轻轻一带，人便回到了车上。
今天周日，这会儿人还不多，志云在第一排坐下，跟司机老杨聊天。
“老杨，这个月不知道会不会有提成啊？”志云笑嘻嘻的。
“我看悬。说是什么提成，无非是运气好的时候赚点儿奖金罢了！”老杨五十多岁，算是老司机了。
经过海淀桥的时候，上来一个男人。
男人白净面皮，戴一副黑框眼镜，夹着公文包。
“刚上车的乘客打一下票了！”志云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五棵松。”男人轻声说了一句。
“五棵松两块。”志云在黑色的2元车票上划了一道，熟练地撕下来递过去。
男人递给她两张崭新的新版一块。
志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头发梳得很光滑，衣服也烫得笔挺。
那天晚上志云和老杨是末班车。经过五棵松桥的时候，车上已经没几个乘客了。
“海淀桥。”声音有一点熟悉。
志云一抬头，愣了一愣，居然是白天那个白净面皮的男人。
志云撕了票递过去。
又是两张崭新的一块。
下班的时候小罗照旧来接她，给她讲了很多新听到的笑话。志云一次也没有笑。
志云还在想白天那个男人。他是在海淀桥上班呢，还是在东城上班？五棵松是地铁站，他可以从那里去任何地方。但今天是礼拜天，按说也不用上班。那么是出去办事？
志云晃了晃脑袋。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老想这个人？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没注意的时候，哪怕这个人天天出现，也记不住；一旦注意了，哪怕一个月出现一次，也会记得清清楚楚。
反正志云以后每个星期日都会遇见他。
每次都是崭新的一块钱。偶尔没有，就是崭新的五块、十块。
志云会把他以前给过她的一块钱再找回给他。
男人从来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这一点和小罗不一样。小罗在志云印象里总是喋喋不休的。
志云开始化妆了。
便宜的口红颜色一般比较艳，志云每次抹完都会看到一张血盆小口。
志云的嘴形还是很漂亮的。尽管是血盆小口，也还是比不化妆好看。
志云又买了一点廉价的粉底。
小罗开始奇怪地看她。
志云没有解释什么。小罗也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志云还是打扮了好看，自己女朋友好看，脸上总是有光的。
那个男人依旧每个周日坐志云的车。
李姐病退了，志云顺理成章地调到了她班上。
“请问倒944在哪一站下？”那天男人依旧从海淀桥上，买了票竟然开口跟志云说话了。
志云有些兴奋，擦了粉底的脸红扑扑的：“五孔桥。”她顺口答道。
回答完志云心里又有些后悔，应该多说两句的。比如说哪一站最近，哪一站最省钱，再问问他要去哪儿。
男人已经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了。志云懊恼地回到第一排坐下。
后来就很少能看到那个男人。
志云化妆已经养成了习惯。老杨戏称她是全组最漂亮的女售票员。
志云就笑笑。
老杨每次这么说她就会想起那个男人。
但他现在不见了。
他本来就只是她的一个乘客而已。
志云没想到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那天男人脸上挂满了笑容，左手牵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女孩满脸的甜蜜，映衬着男人的笑容，很是美丽。
志云迟疑地递过去两张票。
男人没有跟她说话。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女售票员了。
志云没有回前排去坐。她站在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她听到男人对那女孩说他已经升职了，再过一个月就能存够买车的钱，这样他们就再也不用挤公交车了。
狠狠的失落撞得志云的心颤颤的。
她回到前排坐下。后面的几站，她都没有报站。
老杨看了看她。
回去的时候，小罗厚着脸皮来跟她亲热，说公务员考试的结果公布了，他下个月就不用再扫垃圾了。
志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只一瞬，志云又很配合地满足了小罗的愿望。不管怎么说，小罗才是她的男人。
小罗很高兴，还去小卖部买了两瓶燕京啤酒，拉着志云一块儿喝。
志云喝了很多酒。
志云后来没再见过那个男人。
第三日
晚上十点半。秀珍正打算关门的时候，一个人硬挤了进来。
秀珍一愣。
“珍姐，是我！”刘志云一边往里走一边嘿嘿笑着。
“志云？今儿个没休息？”秀珍赶紧把志云往里让。志云在胡同里租房子已经有三年了，更是秀珍的老主顾，平日里赶上志云休息的时候，还会过来陪秀珍说说话。
“没休。同组的李姐病了，今儿顶她的班。”志云笑了笑。
“晚饭吃了没？”秀珍问道。
“还没呢！小罗给我下了面条，一会儿就回去吃。”
“想买什么？”秀珍知道，如果不是临时有什么急用的东西，志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她的。
“我得买块肥皂。”志云边说边往秀珍的货架上看“每天摸那些脏兮兮的零钱，回家就猛洗手。昨儿个小罗一牵我的手，说哎哟，小云你的手快赶上黄道婆了！我这才想起来该买块好一点的肥皂了。平日里我都用洗衣服的‘雕牌’对付这双手——”
秀珍不等志云说完，直接拿了块舒肤佳塞给志云：“拿去用吧妹子！”
“多少钱？”志云掏钱。
“不用了。快回吧！天不早了，你还饿着肚子呢！”秀珍边说边把志云往外推。
“珍姐这怎么好意思？”志云一脸吃惊的表情，钱夹还抓在手里。
秀珍已经在关门了。志云只好补一句：“改天我来给您钱！”
秀珍在屋里笑了笑。
志云刚来北京的时候，做家庭服务员。
北京像志云这样的外来妹很多。若不是碰上王老师，志云可能会一直做保姆。
王老师说，小刘啊，你还年轻呢！一直干这个太可惜了。不如我教你读点书，说不定以后能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
志云当然求之不得。在王老师的帮助下，她上了夜校，修到了中专文凭。
志云不知道怎么报答王老师，正在犹豫的时候，王夫人把她叫到了面前：“小刘啊，你来我家时间也不短了，我看你也是个伶俐的人，这个月工资我给双份，明天你就走吧！”
志云很诧异。过了近一年她才明白，原来是王夫人对她有了误会，认为王老师老不正经，泡了个家庭服务员。
离开了王老师家，志云的运气就不怎么样了，总是找不到工作。后来口袋里一共只剩下十块钱，志云也有些灰心了。她回头往人行过街天桥上望了望，心想，明天我不会跟那瞎子二胡一样，沿街乞讨吧？
志云坐公交车回家。
正要下车的时候，志云抬头看见了那张招聘广告。
诚聘售票员。月薪650＋效益提成
后面写的什么志云已经不感兴趣了。如果能聘上售票员，那每个月就有固定的收入，她刘志云的危机也就算暂时解决了。
志云在两分钟以内硬生生背下了那一长串电话号码，第二天就打电话问好了地点，前去面试。
也该着她时来运转，一聘就聘上了。
志云做售票员已经三年了。想想那份喜悦之情，志云都有点儿妒忌当初的自己。
志云和小罗谈恋爱也已经有两年了。两年前的冬天，志云下班。漫天的雪。志云推着自行车，皱着眉头准备往回赶。
小罗那时候去接她。
志云看到小罗有些意外。志云知道小罗的工作关系在居委会，但干的却是扫垃圾的活儿。
小罗人长得不差，脾气也还可以，就是工作不够体面。
小罗看到志云，脸红了一红：“雪大，我不放心，来接你。”
志云脸也红了。
从此小罗天天接送志云上下班。
他们俩总是在黑漆漆的马路上并肩而行。
志云喜欢这种感觉。街灯昏黄，人影稀疏，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了她和小罗。这条路，只要想走，就可以一直往前走。
小罗搬进了志云的房子。
其实两个人也不是特别想同居，但住在一起就可以省下一半房钱。能省点钱，总是好的。
志云和小罗很有意思。房东每次路过，都要笑他们。
小罗睡上铺，志云睡下铺，纯洁得就兄妹俩似的。
其实一个月有一两天两个人是睡一张床的。平时不会，就跟异性合租似的。
小罗说这样挺好。志云也觉得不错。
小罗说今年想去考公务员。志云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考上，却也没有笑话他。
这辈子，不出意外是要跟着小罗一起过日子了。自家男人，当然希望能有个好。
今天志云顶李姐的班。
“来982的啊！中关村海淀桥金庄五棵松西客站的！关！”
志云一手攀住一根扶手，轻轻一带，人便回到了车上。
今天周日，这会儿人还不多，志云在第一排坐下，跟司机老杨聊天。
“老杨，这个月不知道会不会有提成啊？”志云笑嘻嘻的。
“我看悬。说是什么提成，无非是运气好的时候赚点儿奖金罢了！”老杨五十多岁，算是老司机了。
经过海淀桥的时候，上来一个男人。
男人白净面皮，戴一副黑框眼镜，夹着公文包。
“刚上车的乘客打一下票了！”志云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五棵松。”男人轻声说了一句。
“五棵松两块。”志云在黑色的2元车票上划了一道，熟练地撕下来递过去。
男人递给她两张崭新的新版一块。
志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头发梳得很光滑，衣服也烫得笔挺。
那天晚上志云和老杨是末班车。经过五棵松桥的时候，车上已经没几个乘客了。
“海淀桥。”声音有一点熟悉。
志云一抬头，愣了一愣，居然是白天那个白净面皮的男人。
志云撕了票递过去。
又是两张崭新的一块。
下班的时候小罗照旧来接她，给她讲了很多新听到的笑话。志云一次也没有笑。
志云还在想白天那个男人。他是在海淀桥上班呢，还是在东城上班？五棵松是地铁站，他可以从那里去任何地方。但今天是礼拜天，按说也不用上班。那么是出去办事？
志云晃了晃脑袋。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老想这个人？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没注意的时候，哪怕这个人天天出现，也记不住；一旦注意了，哪怕一个月出现一次，也会记得清清楚楚。
反正志云以后每个星期日都会遇见他。
每次都是崭新的一块钱。偶尔没有，就是崭新的五块、十块。
志云会把他以前给过她的一块钱再找回给他。
男人从来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这一点和小罗不一样。小罗在志云印象里总是喋喋不休的。
志云开始化妆了。
便宜的口红颜色一般比较艳，志云每次抹完都会看到一张血盆小口。
志云的嘴形还是很漂亮的。尽管是血盆小口，也还是比不化妆好看。
志云又买了一点廉价的粉底。
小罗开始奇怪地看她。
志云没有解释什么。小罗也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志云还是打扮了好看，自己女朋友好看，脸上总是有光的。
那个男人依旧每个周日坐志云的车。
李姐病退了，志云顺理成章地调到了她班上。
“请问倒944在哪一站下？”那天男人依旧从海淀桥上，买了票竟然开口跟志云说话了。
志云有些兴奋，擦了粉底的脸红扑扑的：“五孔桥。”她顺口答道。
回答完志云心里又有些后悔，应该多说两句的。比如说哪一站最近，哪一站最省钱，再问问他要去哪儿。
男人已经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了。志云懊恼地回到第一排坐下。
后来就很少能看到那个男人。
志云化妆已经养成了习惯。老杨戏称她是全组最漂亮的女售票员。
志云就笑笑。
老杨每次这么说她就会想起那个男人。
但他现在不见了。
他本来就只是她的一个乘客而已。
志云没想到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那天男人脸上挂满了笑容，左手牵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女孩满脸的甜蜜，映衬着男人的笑容，很是美丽。
志云迟疑地递过去两张票。
男人没有跟她说话。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女售票员了。
志云没有回前排去坐。她站在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她听到男人对那女孩说他已经升职了，再过一个月就能存够买车的钱，这样他们就再也不用挤公交车了。
狠狠的失落撞得志云的心颤颤的。
她回到前排坐下。后面的几站，她都没有报站。
老杨看了看她。
回去的时候，小罗厚着脸皮来跟她亲热，说公务员考试的结果公布了，他下个月就不用再扫垃圾了。
志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只一瞬，志云又很配合地满足了小罗的愿望。不管怎么说，小罗才是她的男人。
小罗很高兴，还去小卖部买了两瓶燕京啤酒，拉着志云一块儿喝。
志云喝了很多酒。
志云后来没再见过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