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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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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叙楼

    如烟才刚被服侍就寝,便听得外面有喧闹声。“什么事这么吵?香儿,你去外面看看。”

    “是。”侍女香儿走到外面探望了下情形,不一会儿,便带着一名卫兵进来回话。

    “启禀夫人,有个犯人越狱逃亡,现下正在搜寻,那犯人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请夫人千万小心防范。”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屏退了他们,如烟立即将门栓上。

    这时,一双大手突然间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暗处,她拼命挣扎。待看清他的长相,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你?”原来逃狱的人竟是他。

    “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殊冥王要立柳瞳儿为后?这女人怎么会平安无事?”他可不想让自己白白牺牲。

    “不可能!大婚才刚取消,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j

    “听牢里的狱卒说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得帮帮我。”

    “帮你你要我怎么做?”

    “先暂时把我藏起来,我再找机会逃出去。”

    目前这种处境,容不得她不答应。“好,首先得把你这身衣服先换下来,你等等,我去拿干净的衣物来让你换上。”

    不一会儿,如烟夫人便将衣服拿了来,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给他润口。“来,先喝口水,以后再慢慢商议要怎么把你平安送出去。”

    那人接过茶杯,就口喝下,眼角只来得及瞥见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已当胸没入他的心口。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女人。“你你”他颓然倒在地上,眼睛仍瞪大着,不敢相信,最后居然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如烟夫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嘴角缓缓升起一丝阴沉的笑。“不要怨我,你活着比死了还麻烦,不如干脆一点,就当是为任务牺牲吧!”

    “原来如此。”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如烟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身,看见从身后的柱幔之中走出三个人影。待看清来人,如烟吓得花容失色。

    “王王上!?”她顿时全身无力,手脚发软,身体滑坐了下去。“王上这歹徒闯了进来,要挟持臣妾,臣妾不从,他就要向臣妾下毒手,臣妾与他缠斗,结果结果他就不小心被自己的凶器刺死了。”

    她一边楚楚可怜的哭诉,一边惶恐的戒慎着。

    易洛一双冰冷的黑瞳中,迸出噬人的黑焰,像要将她吞没一般。

    她不敢面对,不停的闪躲他的眼神。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烟不死心,鼓起勇气拉着他的衣角:“王上,您要为臣妾作主啊!”易洛一手挥开“够了,贱人,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还想狡辩?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陷害瞳儿?,”

    如烟慢慢起身,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她也不存任何希望能为自己脱罪。抬起头,双眼迸出恨意,直射殊冥王。

    “哈!你问我为什么?”她大声嘶喊着:“柳瞳儿算什么东西?论美貌,我不相信我会输给她,论才情,琴棋诗画,她哪一样赢得过我?我伺候了王上这么久,王上连封个妃名都不肯,到最后,竟然要找一个村姑当王后,这对我公平吗?

    这皇宫中的女人,个个都是庸脂俗粉,只有我才配当王后,如今却教一个黄毛丫头爬到我头上来。柳瞳儿入宫一年,王上,这一年来你可曾想过我,你曾来我这过夜几次?没有,一次也没有,你教我怎能不恨?”

    “很好很好。”易洛频频点头靠近,双手扣住她的脖子,强力加压。

    如烟渐感呼吸困难,极力挣扎,却丝毫扳不开他双手强韧的力道。恐惧聚满全身,救命的话语卡在喉中,只听得断续的呜咽。

    此时,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易向冷嘲热讽的说:“哼!你做戏给谁看,这么简单就掐死她,你肯甘心,我还不肯甘心吶!”

    听了易向的话,易洛手一松。

    “咳咳咳咳”如烟不停的咳嗽,大口喘气。

    黎云走至门前,将门打开。“进来。”

    守在门外的士兵,已等候多时。

    “把人给我押下去,雅叙楼的人全部捉回去问话,明天把这地方给我拆了。”

    士兵们将如烟押了出去,整座雅叙楼闹烘烘的,正在进行捉人清算的工作。

    房内的三人沉默依旧,易洛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懊悔的冲击使他深刻的痛恨自己。

    他捉住一脸冰寒的易向。“求你我求你,你帮帮我,是我错了,易向,你帮帮我。”

    生平第一次,黎云和易向看见了自傲尊贵的殊冥王落泪。也许,他们已经变得冷血了,因此,对于易洛的泪水,二人都觉得无动于衷。

    易向厌恶的甩开他的手,不发一语。

    易洛再三哀求:“易向,你原谅我,原谅我。我求求你帮帮我你一定有办法的。”

    “太迟了。”他再次甩开易洛的手,恨恨的道:“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教她怎么原谅你?在那谷里所看到的景象,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瞳儿像低贱的妓女一样,全身赤luo的被那些男人玩弄、发泄。那一幕可怕得令人作恶,你教我怎么忘记?你要我怎么原谅?”易向愈说愈大声,愈喊愈歇斯底里。

    黎云是第一次听到易向亲口描述这件事,虽说他心里早明白是这么一回事,但听到易向亲口说出,他的心底仍涌上无限的悲恸。

    黎云向前拉住易向“够了,够了。别再说了!”

    另一头的易洛眼神涣散,双手无意义的挥动。“不不不”

    他不知该如何承受或逃避,脑中不断盘踞着易向所说的可布画面,交织成一片丑恶魇境。他疯狂的向外奔出

    血花飞溅、肢体横飞,腥红的血液装填决绝的黑暗,易洛化身成恶魔,带领肮脏贱劣的鬼魂下至他们该归属的完美地狱。

    哀号声不绝,恶魔狂笑;不住挥舞手中死亡的大刀,将血肉交织得淋漓尽致,他是名副其实的冥王。

    很小心、很仔细的搜寻每个角落,冥王的恩泽随着他的死亡之刀,降临每个人身上

    “卫兵说,他回来的时候全身是血,但身上没带伤。”黎云喝了一口茶。

    “你派人去看过了吗?”

    “连同女人在内,共七十四人,如烟和昌见国的八皇子也在里面。”

    易向挑了挑眉。“死状如何?”

    黎云摇了摇头“开膛剖腹,身首异处,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昌见国的八皇子已在禾都失踪数日,引起轩然大波。

    “是吗?”易向冷哼一声,这是对他的惩罚,不杀他,却要教他痛苦难当。

    “要如何善后?”黎云问。

    “一把火烧了,把那座山谷清干净,还它本来的面貌。”

    他下的药是猛了点,但一切只能怪易洛咎由自取,为了他惹出的事,弄得每个人心都阴沉沉的。

    他不禁怀念起以前的闲情逸致,是时候该把这事淡化了。默默在心中决定,他可不想让每个人都成了易洛一次失智残忍行径的陪葬品。

    易向睨了睨黎云“老实说,你这人最近都只会伤春悲秋,还真是满无趣的,我看还是快些将秋衾放出来陪陪我好了。”

    黎云瞪了他一眼,我无趣?他才真无聊呢!

    旋进回廊,穿过中庭,易向往庭外望了眼不远处的修长身影,脚步没停下,快步进入内堂。

    “嗨!秋衾。”他发出一声异常热情的招呼。秋衾冷哼一声,对一副嬉皮笑脸的易向投以不屑的目光,转过头自动走开,不打算理睬他。

    前些时候他们去牢里放他出来,守牢的人还直喊谢天谢地呢!

    直说秋衾大概得了什么绝症,早也哭、晚也哭,问他啥事,他居然说不知道。

    后来虽然稍微收敛了,还是常常三不五时的发作,有时一个人边吃饭,泪水还边滴,那情景怪吓人的;更可怕的是,他这样居然还能把饭吃完。

    易向听了不由得一阵苦笑,唉!懊怎么说呢?这大概是他二人主仆连心吧!

    没马上放他出来是瞳儿的主意,他出来以后,瞳儿并没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他,秋衾也不问。倒是把帐算在他头上,跟他计较起来了。

    见秋衾这般,易向也不禁在心中低回轻叹,风尘世事如此扰人,使人不可避免的改变,要是以前,秋衾可不会这么清楚明白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瞳儿、秋衾是如此,其它人处在这惶惶人世,又何尝不是如此。

    屏退了二名女侍,房中只剩瞳儿一人。纤弱的身形倚在窗棂旁,凝望天际。这几天总下着绵密细雨,阴霾地遮断日光,让人不太能分辨现在是什么时候。

    看不到瞳儿的表情,是悲?是愁?是空茫?或只是单纯的在发呆?

    她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到来,易向拿起披衣轻放在她肩上。“想什么这么出神?”

    “易向。”见到他,她回以一笑。“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本来是想静静欣赏美人倚窗凭栏,但是我舍不得让她受寒,进来吧!着凉就不好,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身子。”

    拉着她坐到床边,让床脚下放的暖炉驱逐身上的寒意。“今天早上,英绮姑娘来向我辞行过了。”

    “我知道,还是黎云亲自送她回去的。”瞳儿提起衣袖,掩嘴而笑。“我瞧他们两个真是有趣。”

    “这两个人最近常走在一起,一定是看对眼了,不如咱们帮他们撮合,也好沾沾他们的喜气。”这会儿,易向又义务的要当起月下老人来了。

    “不成、不成,哪能让黎云这么称心如意。”

    “哇!不是吧,怎么今天你变成我,我倒变成你啦?”这等坏人好事的算计,应该是他易向的专利才是啊!

    瞳儿美目斜睨“你忘啦,他现在是我的情人,居然敢见异思迁,哪能这么便宜他!”

    “别这么说嘛!他变节才好,我可少了一名情敌,这样我的痴情才能得偿所愿啊!”易向提起她的手往他的心口上放,极尽夸张的口吻和一脸陶醉的表情,惹得瞳儿咯咯恣笑。

    这一会儿说起别人的事便谈笑风生,接下来易向要谈的事,只怕惹她不快,易向也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犹豫归犹豫,该说的还是得说。“已经两个月了,他每天都在外面等着。”

    不必说明,她当然知道那个“他”是指谁。

    瞳儿果然变了脸色,把手抽回,移开视线“没想到你倒帮起他来了。”语气冷漠而疏远。

    易向只能在心里苦笑。“我早当他已经死了,帮他做什么?”

    “那他做什么,又与我有何相干?不如我明天就回绫山,也省得你为他来烦我。”若不是易向和黎云不放心她,借口调养身体将她留下,她早带着秋衾回绫山。

    “回绫山?只怕他会追随你到天涯海角。”

    “只要我想躲,他绝对找不到我。”

    “对,但他仍会寻你,直到终老。”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瞳儿终于愿意面对易向,却带着三分怒气。

    “你恨他吗?”易向轻问。

    “也许。”

    “还爱他吗?”

    “不知道。”

    易向执起瞳儿的手,轻轻盈握。“瞳儿,我想说的是,你的也许、你的不知道是对你自己的伤害,你应该想清楚,对他究竟是爱是恨?

    若是心中还爱着他,就找个理由、找个借口原谅他吧!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你们之间总有雨过天青的一天;若是恨他,你想报复,就该一辈子跟着他,让他无时无刻不痛苦。他为了你将谷中那些人全杀了,没留一个活口,拼命求我让他来见你,都被我拒绝了,你也许不知道,他不理政事,每天守在外面巴巴的等着,就是为了等你出这静思居,能看你一眼。

    你们之间,早晚都要作个了结,早了早好,我这是为你,不是为他啊!”瞳儿不语,忍含一眼盈泪。

    易向吸了口气,脸上挂上笑容。“还有一件事,我没早让你知道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瞳儿难以置信,脑中还在咀嚼这个讯息,手不自觉的覆在腹上,这里有个小生命吗?“三个月”她陷入迷思。

    是在月华山有的,那时多少浓情蜜意?一思及此,泪便不自觉地潸然而下。

    易向慌得忙用衣袖帮她拭泪。“怎么又伤心了,别哭了。”

    怎么办?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她该走该留?“天地茫茫何所归”瞳儿凄然喟叹。

    “长路漫漫,踏歌而行。”易向轻声回应。

    “路漫漫是归往绫山之路吗?”她茫然问道。

    “不是的,瞳儿,这漫漫长路是你人生的道路,你无无碍的来,难道要带着一身怨气回你所谓的绫山仙境?这人世你既来了,就该一路踏歌而行;你曾对我说过,你觉得这样随波逐流,不啻是一种幸福。即使如落花般随波逐流,就不定如今天这般会遇到惊涛骇浪。瞳儿,流水并非无情,它是身不由己的将你载浮载沉,和你一样看尽人世,却也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易洛对她挖心掏肺、坦然过往的那一晚,她曾对他说,原谅他的错、他的罪。但他的罪又岂止如此?

    “罢了,想见就让他见吧!叫他今夜二更来见我。”瞳儿轻合上眼,隔开心中晦涩。

    “瞳儿。”易向在赌女人天生的母性,他赌赢了,却没有半丝高兴;她的人生,他并不能永远护着她走,得靠她自己的力量爬起,回绫山,心绝了,只有死路一条,希望她能明了他的用心良苦。

    “你知道吗?最近我常想,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因为我改变了天数,所以上天要把我从云端拉下来。”而她不知道,这惩罚是否够了、该结束了。

    “别说傻话。”易向轻斥,一边暗骂着自己和那个跟他血缘相近的混蛋。

    他的手颤抖得紧握成拳,房中似灯火幽暗,几番伫足不安,终于鼓起勇气,提起手轻敲房门。

    门被打开,侍女不做声的让他进入,随后自行带上门离去。

    他迈着怯懦的脚步,向着床头案上唯一的昏黄烛火前进。

    是她,真的是她。心头那股心恸,痛颤他全身。

    她半坐在床上,紧盯着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眼眸贪婪的望着伊人。她瘦了,也变了,以前她那翦水的双瞳总是温柔的瞅着他,好似在诉说千言万语。如今他们似已形同陌路。

    心痛如绞。他再度忆起那日,她匍匐在他脚下

    为什么现在才来后侮?为什么当时要装得那么不屑一顾?为什么要那么绝情,让一切都难以挽回?脸上有凉意,伸手一摸,竟是泪水。

    “哈!真好笑,该哭的人应该是我吧!”意刺言讽,瞳儿的声音是他从不曾听过的冷漠,不禁令人寒颤。

    那日,他的声音也是如此令她感到绝望吗?二人相隔不过咫尺,伸手可及,中间却好像挡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冰墙。一时之间开不了口,他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缓缓跪下双膝,摒弃一切荣辱、自尊与自卑。

    “请你原谅我。”

    二人走到如今这般地步,情何以堪?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你知道吗?我已经宣告天下你是殊冥王后。”他愿为她做任何事,只求她能回心转意。

    “我也记得曾经说过,我不要做什么王后。”瞳儿一派的无动于衷。

    是啊!那时她曾说过,不要任何名分,只愿一生一世跟着他的,他还曾为此感动不已。“瞳儿我爱你啊!”听到这话,她不禁红了眼眶,眼中盛满怨懑和不平,凄凉心碎的笑声由她口中传出。“以前为了听这句话,直觉自己死而无憾,而现在”她摇摇头“你的爱太廉价,我不想要;我要的爱太昂贵,你给不起。”

    忽然间,易洛由怀中拿出一把匕首,瞳儿并没有被吓到,只是冷眼看他,他的声音里掺杂着绝望。“只要是你说的,要我死我就死,绝不迟疑,如果这样能消你心头之恨”

    瞳儿倏地伸手抽走他高举的利器。“哼!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这么便宜的事,你死不如我死。”说完举着刀刺向心口。

    “不。”易洛惊慌的阻止她,一起身,一直跪着的双膝一阵酸麻,他跌至床上以身相护,刀子刺进他的肩头,他只觉背上一痛。

    鲜血汨汨直流,瞳儿看着染红的床褥,有些恍惚。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流血了?”易洛紧张的检查她的身体。

    “血是从你身上流下来的。”

    确定她没事,易洛起身将匕首拔下,好在力道偏了,伤口并不深。

    他笑着直喊没事,可是斑斑血迹滴落是事实,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终究是硬不起心肠,她本就不是块恨人的材料。

    “痛吗?”

    “不,不痛。”瞳儿还会关心他,令他感到高兴。

    她睨视着他“我不知道要多久时间才能原谅你。”

    “我等、我等,十年、二十年只求你让我守在身边。”易洛欣喜若狂,他会守在她身边赎罪,直到她愿意原谅他。

    “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瞳儿质疑道。

    “当然,不然就让我不得好死。”易洛急切的发誓,希望她能相信。

    瞳儿冷哼一声,发誓若能当真,他易洛都不知道死几次了,她冷然的投下一颗炸弹。“我现在已经有二个月的身孕了是那一天有的。”将三个月谎称成二个月,是为了让他痛苦一阵子,而且也想观察他的反应。

    二个月那一天易洛被她的话所震伤,感觉心在泣血

    “孩子是谁的,我也不知道。”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易洛狂喊。

    “你怎么确定,连我都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他是你和我相爱的证据。”他打断瞳儿的话,固执的坚持。

    “相爱?”他那一夜的行为,教会她什么叫强暴,什么是绝情寡义,瞳儿冷然嗤笑,并开出她的条件:“孩子若是男孩,那他就是未来的殊冥王;若是女孩,就是未来的女王。”

    “这是当然,他是我们的皇子,自然是未来的王。”

    见他说得这般真切,瞳儿又在心头叹了一口气,他的话是真是假,也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了。

    瞳儿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易洛见她起身忙说道:“你下床做什么?是不是要喝水?我来倒。”

    “脱下衣服,我帮你包扎伤口。”

    “喔。”易洛慢慢褪下衣服,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现正微微发热,那热传到了胸口,奇异的温暖了他的心。

    一个小伤口,就能赢回她——值得。

    她取了一盆水来,仍是绝美的一身纯白,她真的瘦了,身形更形羸弱。

    在心里默默立誓,这一生,他愿为重新赢得她的笑容而活。

    殊冥王易侮在他二十二岁那一年一统大业,成为天下的共主。

    怎么说呢?一切也不是他愿意的。

    谁教殊冥国境内是如此太平盛世,这些年来,各国战乱频传、天灾人祸的,光听就觉得烦,偏偏他这一国之君的身分,由不得他不去充分了解情势。这么多年下来,他只有三个字可以当结论,那就是——乱!乱!乱!

    众人皆说是因他仁德治世,所以四方来仪。天啊!殊冥又无仗可打。任凭外面战得烽火连天,就是没人敢惹号称天下第一的殊冥国。于是乎,别国愈战愈乱、愈战愈弱,大国、小柄一阵风起云涌,一转眼又消失无踪;而殊冥一直休生养息,愈来愈富强。

    其实,得了天下他一点也不开心,一个殊冥国就已经让人够忙了,现在还要管理别的国,他一定会短命的。想象自己不知哪一天会心力交瘁而死,易悔不由得怨天尤人了起来。

    自他十二岁登基为王!没错,是十二岁。虽然说他不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君王,但肯定是最辛苦的。

    而他之所以这么辛苦,全都要归咎于以向叔叔为首的那些叔叔们。这是殊冥国的惊人内幕,君不像君、臣不像臣,他是被懒惰的众叔叔们压榨劳力与心力的可怜虫,真是不甘心啊!

    易侮不由得想起了向叔叔的骂语:“小子,你敢抱怨!谁教你爹只顾着你娘,不理国事,我还没跟他算这十二年的帐呢!”

    当然,向叔叔说得没错,不过易悔是孝顺的好孩子,基于“父债子偿”的道理,一切都是做儿子的该担下。

    现下他碰到一个大难题令他烦恼不已,那就是众人皆逼着他选妃。

    其实他的要求也不高,并不要求他的女人有多美,毕竟再美也美不过娘亲,在他眼里,娘可是举世无双的第一美人。

    不要求她是名门出身、家世显赫;不要求她多温柔贤淑、端庄稳重。他真心祈求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真爱。

    真爱,就像父王与娘亲那样。从他有记忆以来,父王就像是为了娘亲而活一样,事事讨她欢心,随侍在侧守着她,娘的一个笑容就能使父王高兴半天。

    当然,身为父母的他们不是不疼孩子,但娘只负责疼,教的事她任由向叔叔作主,从不过问。当然,父王也是疼爱他的,只不过父王更爱娘亲,也没时间管他。

    所以从他五、六岁懂事开始,他就被向叔叔抱在怀里看他批阅奏章。

    从小他就聪颖过人,看得快学得也快,叔叔们真的是把他当大人般在教,不过那时他也乐在其中。小时他曾问过向叔叔,为什么他的名字要取蚌“悔”字?

    那时他是这么回答:“悔,是大勇的表现,你爹娘本来要给你取名叫大勇,后来发现用侮比较好,怎么,难不成你想叫大勇?”

    易悔猛摇头,他可不想叫大勇,而且悔儿这个名也满好听的,反正又不是“毁”

    娘以前对父王总是冷冷淡淡,他觉得父王挺可怜的,所以他也努力去帮父王讨娘的欢心。渐渐的,娘逐渐笑口常开,能瞄见父王神情落寞的次数也少了。

    他常为自己是个独子而觉得遗憾,终于,在他十四岁的那年,娘替她生了名妹妹,他自然是高兴,父王则是比他更欣喜万分。

    站在父王身旁,看着他无比呵护、小心的抱着妹妹,他不禁眼眶湿润,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满崇敬。

    所以,虽然他生命中有一半时间要做个以天下为己任的王者,但为了他的家人,他其实是心甘情愿的。每当他看着父王和娘站在一起时,那股幸福感便会油然而生o

    他的条件算是强求吗?他只是想象父王一样,这一生只一心一意的爱着一个人,也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回报,教他贸贸然拿着一堆名册选妃,实在是办不到啊!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离宫门不远之处,朱漆丹饰、雕镂精巧,里头的宽敞舒适自然不在话下。

    车门旁站了一群人,正等着送太皇和太后出门远游。

    “娘,到了紫云林,记得代我给向叔叔和秋衾叔叔问好哦!”“我知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二十多年,娘亲没多大改变,时间彷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跟身为儿子的他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他们是情侣呢!

    “父王也真是的,怎么那么慢,要是去晚了,向叔叔可要生气了。”

    “喏!不是来了吗。”

    易洛牵着一个小女娃缓缓步行而来。

    瞳儿牵过女娃儿,对她问道:“裘儿,真的不要跟娘一起去吗?”

    “不要,人家要跟哥哥玩。”说完便黏着易悔不放,易裘同样遗传了父母的美貌、智慧和早熟,就是爱使小性子,爱亲近从小把她带大的哥哥。

    易悔将裘儿抱起,亲自为他们打开车门。“爹娘一路小心。”

    瞳儿转身欲登上马车,却突然被易洛扯住衣袖不放。

    瞳儿回头,易洛正用认真得令人发疼的眼神凝视着她,对她开口。“我爱你,一生一世!”

    又来了,易悔和一旁的众人全都静止不敢动,就怕坏了他们之间的气氛,父王老是会旁若无人似的,一出口便是甜甜的情话。第一次看到这情形的人,常会莫名其妙的被他吓得不知所措。

    瞳儿仍一如往常,只是轻轻柔柔在脸上漾开一个令人屏息的浅笑,望向那绝美的面容,常使人心头一紧,喉头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就是这个笑容,易悔认为这是全天下最美的笑容,多年以来,娘亲不曾回应父王任何爱语,但她一个笑容,便让人觉得包含了千言万语,比任何情话都来得美丽。

    瞳儿轻执易洛的手,拉着他“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看着马车扬起一地尘土,马车渐行渐远,易悔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感慨,真爱难寻,他是否也能得到这样的幸福呢?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轻叹出声,马车已不见踪影,而他的烦恼还是存在。

    “哥哥,你思春啦?”被他抱着的女孩以童稚的口音问道。

    易悔皱了皱眉头,食指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真粗鲁。”

    裘儿咯咯直笑,她好开心,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

    天空聚积了从极北之地绫山圣峰所带来的冷凝寒气,使殊冥皇城蒙上一层凛冽之意,等待着冬来的第一场雪,让雪山的精灵轻喃召唤,降雪了降雪了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