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汉阙 > 第30章 狼人杀

第30章 狼人杀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你是说,有人从破虏燧附近私出塞与匈奴交市!?”

    听闻冯宣此言,任弘心里不由一惊!

    像中国这样漫长的边境线,无论法律上的限制多么严厉,几乎每一个朝代,边境上走私活动都十分活跃。

    汉朝亦然,边境走私贸易有一个专门的罪名,叫“奸阑出物”,而最著名的走私商人,当属汉武帝时的雁门马邑豪商聂翁壹。

    任弘听说,此人是代地大贾,在与匈奴的走私贸易中积累了大量财富,颇得匈奴单于信任,但最终他不知是爱国心发现,还是想洗白资产,又向汉朝官员提议:以出卖马邑城为诈,骗匈奴主力来到边境,好让汉军将其一网打尽!

    这便是著名的马邑之谋,那之后汉匈连年大战,正经关市禁绝,双方的物资交流,除了我抢你几千人口,你夺我十几万头牛羊,就只剩下走私了。

    在河西四郡,也有许多像聂翁壹那样的走私商,通过种种途经出了塞,将中原物品输入匈奴,以换取匈奴的牛羊、金器、皮革,赚取巨额利益。

    除了谷物外,匈奴人最感兴趣的便是铜铁、弩机、农具,眼下汉匈仍处于冷战状态,不论哪样,都是妥妥的资敌了!

    任弘只没想到,偏偏是他来上任的破虏燧,还真是个走私的窝点,大窟窿?

    “简直是胡言乱语!”

    伍佰韩敢当表现得十分震惊,揪着冯宣骂道:“你说破虏燧附近有人奸阑出物,我终日候望烽火,日迹天田,为何不知?”

    冯宣连忙道:“千真万确,大概是半个月前,吾妻在那千夫长帐中听到,确实说破虏、凌胡两燧中间的长城容易出入,我由此以为破虏燧附近候望松懈,逃亡时才从这边越塞……”

    冯宣求功心切,啥都愿意招,应该不至于说谎,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发生在眼皮底下的走私贸易,破虏燧的众人究竟知不知道,参没参与?

    而那刘燧长的死,与此事有无直接关系?

    任弘稍稍冷静,看向正举拳要打冯宣的韩敢当。

    韩敢当乃是伍佰,燧里的武力担当,妻子为胡人所杀,平日里言辞也常露出对匈奴的仇恨,按理说应该不会参与走私之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这些举动言行,是不是作伪?

    还有早上才向任弘袒露了自己过往的赵胡儿,这个胡父汉母的神箭手,看上去死心塌地留在了汉朝,但谁又能打包票,他不会摇身一变,利用自己的身份,成为走私贸易的中间人?

    除却这俩人外,如今整个破虏燧还有六人,助吏宋万、吕广粟、钱橐驼、张千人、尹游卿,还有刚回来的刘燧长侄儿,刘屠,值得信任的,又有几位?

    任弘只感觉,自己在玩一场狼人杀……

    刘燧长已经不明不白地嗝屁了,前车之覆啊,任弘接下来做的每个判断,说的每句话,都事关生死!

    任弘默然良久后,定定看着赵胡儿:“方才我不在时,谁来关切过冯宣?”

    赵胡儿已将胡笳揣回怀里,低声道:

    “宋助吏出去伐茭前来问过,还有钱橐驼,来问了两次。”

    “第一次是问此人是谁,第二次是问夕食要不要多做一人份。不过那会冯宣还在昏睡,燧长又令我看好他,不得让任何人问话,他与我闲聊了几句,便走了。”

    又是钱橐驼,先前在刘燧长遇害当日,找吕广粟吃酒的不就是他么?

    任弘回过头,却见头发花白,背脊微驼的钱橐驼,手里正拿着皮革在缝制毡笠,只是眼睛偶尔往这边瞟一眼,因为破虏燧巴掌大的地方,方才冯宣的话,他大概也听到了……

    这个看上去朴实的老叟,真那么老实么?

    这时候,外出伐茭草,割芦苇的宋万和尹游卿也回来了。

    将背上一大捆茭草扔下后,尹游卿直喊累,他是燧里最年轻,最腼腆的燧卒,甚至只为昨夜任弘拿出来让守夜人穿的羊皮裘,尹游卿感激的话说了不少。

    宋万却一言不发,仍阴着脸——宋万对年轻的任弘来做新燧长,一直有些不满,作为燧里的二把手,他对走私的事,知不知晓?是否有搞掉刘燧长借机上位的动机?

    就在这时,钱橐驼站起身来,笑道:“燧长,餔时已到,开饭罢?”

    ……

    和贵族官吏的分餐制不同,戍卒们吃饭,反倒更像后世:或跪坐、或盘腿围成一圈,各自端着碗筷,他们面前的院子地面上,则放着大盆的饭菜羹汤。

    任弘带来的烤馕早上就吃完了,下午是再寻常不过的戍卒伙食,用甑蒸熟的粟饭,就着陶鬲端上来,黄灿灿的冒着热气。

    还有一大罐黑乎乎的豆豉,煮熟的大豆发酵制成,腌制时放足了盐,接受不了的人嫌它臭,但却是庶民下饭的好东西,已经很饿的吕广粟,已经往碗里扒拉豆豉,拌着饭往嘴里送了。

    最后被钱橐驼端上来的,是用大陶盆装着的菜羹。

    大陶盆放到地上时,端上来时,尹游卿看到了漂在上面的厚厚油花,不由惊喜:“今天是什么日子,菜羹里竟舍得放这么多油!”

    助吏宋万则拿着木勺一搅,咦了一声:“不止有膏油,还有肉。”

    的确,绿油油的菜羹里,还点缀着红褐色的肉块。

    钱橐驼则道:“任燧长刚来,可不得吃好些。”

    对平日里只就着豆豉大酱下饭的戍卒而言,能见到点蔬菜绿色已是好日子,再有肉,那就简直就是豪贵之家的生活!

    吕广粟手持木匕就要开抢,却不料任弘却伸手止住了他。

    “且慢。”

    任弘笑道:“这菜羹看着可口,我先尝尝?”

    吕广粟悻悻收回木勺,对面的宋万则冷不丁地说道:

    “嘿,虽然只是一个小燧,但也该有尊卑之分啊,虽然刘燧长时没这规矩,但如今是任燧长说了算,是该先食。”

    任弘也不管他出言讥讽,将自己的陶碗递过去,让钱橐驼给盛了一碗。

    钱橐驼还特地给他多打了点肉丁,双手奉上时笑容满面。

    而当任弘将碗凑到嘴边时,钱橐驼被皱纹包围的小眼睛里,更多了几分期待。

    是期待任弘夸他手艺,还是在期待什么?

    但任弘却只是将菜羹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忽然抬头问钱橐驼道:“这是什么羹?”

    “葵菜羹啊。”钱橐驼搓着双手道:“老叟在烽燧外种了几亩,眼下正是肥嫩的时节。”

    葵菜就是后世的冬苋菜,是这年头的主要菜种,一般用来煮汤或者粥,因为本身含有的黏液,吃起来滑腻肥嫩……

    来到汉朝后,在悬泉置待了半年,任弘对这种蔬菜并不陌生,但这碗菜羹,若仔细闻闻,却有一股异样而熟悉的味道……

    “没加别的野菜?”

    钱橐驼一愣,旋即笑道:“没错,燧长闻出来了,是加了点外面采的猪耳菜。”

    “原来如此。”

    任弘却将碗递还给钱橐驼:“宋助吏说得对,破虏燧小,没必要那么讲究尊卑,只需论长幼之序,钱橐驼,你既然最年长,那这菜羹,还是你先喝吧!”

    除了知道缘由的赵胡儿和韩敢当对视一眼外,破虏燧众人都尴尬地坐着,面面相觑,不知任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任燧长昨天不还笑容满面么?今天就要立威?

    钱橐驼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接过碗后半响,才看向宋万,叹息道:

    “老朽明白了,任燧长是信不过我啊!”

    宋万将筷著一拍,有些不满地说道:“任燧长,钱橐驼是燧中老人了,其他人多是一年一轮换,唯独他在这待了足足五载,也做了五年的饭菜,从未出过错,任燧长刚来就难为他,这是何意?”

    “不错,你原先待的悬泉置,是出了名的饭食可口,但这是烽燧,是边塞,有一口热饭便不错了!”

    钱橐驼摇头道:“助吏,算了算了,既然任燧长嫌我,老朽也不受这委屈,走就是了,我现在就离开破虏燧,让候官重新换一个庖厨来……”

    说着竟真就要走。

    “连行囊都顾不上收拾,你就这么急着去报信?也罢,我就跟二三子说说,你在这菜羹里,放了何物。”

    任弘却摸着腰间环刀,拦住了钱橐驼去路,对众人道:

    “我半年前曾大病一场,家里人求医拜巫,其中一位巫医认为,我犯了癫狂之症,于是开了不少独门药方,除了补脑的胡麻汤外,还有一样药我至今难忘,与你这葵菜羹里多出来的气味,像极!”

    “那便是吃了后能让人昏昏欲睡的,横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