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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失关隘萧思温请罪 救掠船韩德让逞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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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游的队伍分两路,一路由水道徇桑乾河而行,大小船各一,大船载数十家眷,小船载行李物品。另一路则由陆路于途狩猎,纵马张鹰,捕获野味。二路队伍昼则各行其道,夜则合在一处。萧思温流连他的大床,每夜必上船睡觉。

    队伍中最高兴的要数那些妇女们,平素难得出远门,即是天天骑马放牧的契丹妇女也如同在冬天待得太久,如今一下子跨进温暖的春天里一样欢欣鼓舞。

    是啊,她们正是来到春天里了。其时四月,山花烂漫,绿草茵茵,杨柳舒芽,麦禾滋长。一路上看不尽山青水秀;瞧不完花团锦簇。妇女们坐在船头掬水洗脸,成串的珍珠弹击着水面,妇女的笑声若涟漪般荡开了,惊起芦苇丛中宿睡的水鸟,咯咯咯贴着水面飞去,水面上留下一溜由大及小的圆轮。好奇的妇女将船划过去,有时还可以捡到几枚温热的鸟蛋。萧氏姐妹无疑是她们当中最耀眼的,刚出门几天,萧风、萧姿都无比兴奋,船前船后跑,指指点点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渐渐地她们或站在船头或坐在船帮上看着水中发呆,时时捋一下北风吹乱的头发。到了第五天傍晚船只靠岸,姊妹俩便跳上岸,找韩德让要马骑。

    韩德让说:“这么晚,马都圈起来了。”

    “我们好久没骑马了,你帮我们弄一匹玩玩。”萧姿说。

    “天色这么晚了,骑马不安全。”

    “我从小就骑马,多少难走的路都不怕,还怕天晚。”

    “不行,要骑马,跟大人说去。”

    萧姿生气道:“你不就是我阿爸手下跑腿的,给脸不要脸。”

    萧风道:“要是燕燕,你早答应了。”

    萧绰正来找韩德让,听见他们说话,便说:“要是我,就乖乖的待在船上,看风景、绣花,陪娘说话。韩大哥,我爸找你。”

    韩德让若遇救星,连忙拉着萧绰的手快步朝大船走去。只听身后萧姿呐出一句“小妖精。”

    萧绰没理会,拉着韩德让边走边说:“韩大哥,这几天,我娘教我绣了好多花,还有山、水、树,还有鸟儿。等一会儿,我那你看。”

    “好哇,我要看燕燕的佳作了。”

    “先说好,不准笑我。”

    “大哥什么时候笑话燕燕了。”

    说着他们进了船舱,船舱很大,隔了几间,萧思温住着中间一间,容下他那张大床,旁边还摆一张桌子并几把靠背椅。萧思温坐在那张大床沿上,萧夫人坐在他的身旁。韩德让走过去叩问:“大人唤小人来有何吩咐?”

    萧思温摆手道:“德让,这儿不是军营,不必拘礼,坐,坐吧。”

    萧绰忙挪过一张椅子,拭了拭灰尘:“韩大哥坐这儿。”

    韩德让忙道声谢,坐下。

    萧思温说:“德让啊,前日出门时,你阻止我们南游,我心里很不高兴,以为你受了耶律斜轸的蛊惑,向你发了好大的火,现在想想,这不能怪你,你也是为我们好,怕我们遭遇不测,要怪就怪耶律斜轸,他这人太狂妄,太放肆,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大人,我二哥确实有些狂妄自大,但他的确才华横溢,出类拔萃,再说他来报信,也是一番好心。”

    “好了,且不论他的心好与坏,他人在哪里?”

    “不知道,出发前我去找过他,没遇着,但我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因此,几天来我一直很安心,有他在我还担心什么呢?”

    萧思温笑道:“世界上竟有如此偏信执着的人,你等着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底了。我们已经出来好几天了,前面不远就是瓦桥关,没见半个周军的影子,我若再见到他,看我怎么羞辱他。”

    “但愿二哥情报有虚。”

    次日一早,探子来报,周主柴荣已率军抵达溢津关,守将钟延晖已开关投敌了。萧思温大吃一惊,不知所措。一日之内,告急文书,雪片般飞来。周军水陆并进,旌旗蔽日,轴舻数十里,来势凶猛,杀气腾腾。溢津关不战而降,现正向瓦桥关杀来,一路辽军或闻风而逃,或临阵而降,一些奋身抵抗者,几乎全都败亡。萧思温惊恐万分,苦思无计,欲要援救,奈何周军势大,即便率军前去,就身边这点士兵,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欲不援救,自己身荷方面重任,陷关失地,其罪甚大,皇上怪罪,如何担当。萧思温进退狼狈,只得四处催调军马,前来抵挡周军。

    韩德让数请领军援救瓦桥关,萧思温犹疑不决,他说:“德让稍安,我已派人各地催调军马,不日可汇瓦桥关下与周军决一死战。”

    韩德让说:“周军势大,恐不等大人调集人马完毕,瓦桥关已落敌手。”

    萧思温道:“不然,周军远道而来人马疲惫,粮草难继,只要瓦桥关三日不破我军一到,周军不战自走,那时我缀其后,必大获全胜。”

    韩德让说:“据末将所知,周军气势盛大,且大多乘船而来,人马皆无疲乏之忧,况且,我二哥说城中守将有投敌之意,大人切莫大意。”

    萧思温说:“不必忧虑,我自有安排。”

    韩德让悻悻而出。不过两日,瓦桥关失守,接着淤口关也被周军占了。三关尽失,燕地人心汹汹,或纷纷投敌或远远逃避到西山之后去了。萧思温惊慌失措,一面上表请罪,一面欲回舟沿桑乾河入山西逃走。

    韩德让忙止住萧思温,说:“大人此举乃自寻死路。”

    萧思温道:“周军势大,三关已轻易而下,士气大涨,必取燕京,以周军之势,燕京必不可守。燕京是回不去了,与其为周军所掳,不如早走,幸亏家眷皆在此处,只是我经营多年的牧场,还有那么多的骏马。对,应该立即派人去南京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韩德让说:“大人这一走,南京群龙无首,必陷无疑,而大人临阵脱逃,罪在不赦;况且,大人驾大舟西行,一日十数里,走数日,周军一日而至,大人还能逃到哪里去?”

    萧思温涔涔汗出,大:“你说如何是好?”

    韩德让说:“大人既已调集人马,即着人催促人马齐会南京南滹沱河,沿河布防,大人回马督阵,一面修书告急,请求皇上派兵增援,如此,方冀获胜。不然,即便大人能幸免脱身,也担不起失陷南京之罪。”

    萧思温如梦初醒,连连称善。

    韩德让又请家眷舍舟陆行,不料萧夫人感染风寒,不能骑马,萧思温犹豫不决。恰巧,这时探子来报,周军下了三关之后按兵不动,不知有何企图。萧思温悬着的心有放松下来,他令队伍返旆回京,依旧水陆并进。行了两日,风平浪静,周军仍然按兵不动,不图进取,只派小股部队前来试探。萧思温也宽下心来,他对部下说,周主天天嚷着要夺取三关,今天三关已被他占了,他也满足了。那三关原来就是汉人的地盘,他要占就让他占去,就像自己拿自己的东西回去一样。我们皇上就是这么说的,不相信,你们问使者。使者刚到,皇上没降罪于萧思温,的确说了那番大度的话。只要萧思温谨守南京,勿使有失。

    次日,萧思温又带着一队人马边打猎边朝南京去。他这人就这样,只有火烧到屁股,他才着急,火一移开,他就认为危险已去,便又悠哉游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任凭别人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他知道这一带野物很多,收获还真不少,萧思温颇高兴便就在河边埋锅造饭,将打来的野味剥皮,解剖,洗净。他对韩德让说:“咳!几天来都没吃好,嘴里都长馋虫了,今天好好解解馋。”

    正燃起炊烟,忽见一人浑身湿透跌跌撞撞跑过来——是船工。见了萧思温扑通跪下说:“大人,快救夫人、小姐,周军来了。”

    萧思温惊骇万分,忙问:“什么?周军来了?在哪里?你说清楚。”

    船工说:“你们走了不久,几只船追了上来,开始我们以为是民船,近处一看船里都是周军,他们掳走了我们的船,将小人打入水中,幸亏小人水性好,不然,早成淹死鬼了。”

    顿时,萧思温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了。

    韩德让抄起铁枪便跑,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韩德让挣得面红耳赤,只不得脱,生气地说:“二哥,你这么死抓住我干什么?我要去救她们。”

    “你怎么去救?就这么追过去,蹚水上船,还没到船边,一阵乱箭早把你射死了。”那只大手一较劲,韩德让被掀翻在地上。

    萧思温猛地惊醒望着那人,那人一身士卒打扮,身材魁梧虎臂熊腰,帽子戴得很低,几乎只能看见挺直的鼻梁和丰满的嘴唇,颌下飘几缕胡须。这人一直在队伍里,总没听见韩德让喊他二哥,难道他是耶律斜轸?不待萧思温发问,那人掀起帽子,露出宽阔的额头,两道剑眉,一双寒芒刺骨的眼睛,果然是耶律斜轸。萧思温惊诧道:“是你?你怎么混进我的队伍里?”

    耶律斜轸说:“我一直在为大人办事。”

    萧思温呆看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韩德让爬起来,说:“我们刚出城的时候,我二哥就混进了我们的队伍,他怕大人赶他走,不让我告诉你。我对大家说他是我的亲戚,想跟我们一起游玩,要大家不告诉你,这事大家都知道,只瞒着大人。”

    萧思温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指着韩德让说:“你们——”

    “劝大人回守南京是我二哥的主意。”

    “大人,我们先不管那么多,先救回家眷再说。”耶律斜轸说。

    “让德让领一支军追上去,把船夺回来。”萧思温说。

    耶律斜轸摇头说:“不可,家眷在敌人手里,不等我们杀过去,家人就做刀下鬼了。”

    韩德让跺脚道:“这可真急死人了,难道眼睁睁看着周军掳走她们,我不管,我就是死也要救下她们。”说罢,抄起铁枪又要冲过去。

    耶律斜轸眼睛一亮,忙拉起韩德让跑上山坡,展眼望去,但见桑乾河蜿蜒东流,几只船鸿毛似地顺流而去。耶律斜轸指着不远处二座连山,那山悬崖绝壁,杂木丛生,桑乾河流到那里,迂回一个大弯,紧挨着绝壁缓缓而流。斜轸说:“三弟,你明白吗?

    韩德让点头道:“还是二哥高明,我去了。”

    耶律斜轸忙说:“且慢,救了人后,将船划到下靣两山间山坳下船引众人上岸,你只顾向山里走,我自来接应。”

    韩德让连道好,飞马而去。耶律斜轸回身对萧思温说:“留守大人可借人马一用?”

    萧思温还在愣神,见问,惊醒,忙说:“行行,连本人也可尽管调遣。”

    耶律斜轸招呼一声领人去了。

    船头有四个周兵,两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蹲着,都显得异常兴奋,满怀期待。显然他们已经过激烈的争吵,站着的二位获胜,那坐着的和蹲着的虽然落败,却并不沮丧。他们只希望船快点到营地,那坐着的和蹲着的士兵已急不可耐了,不住地往船舱里瞅;那站着的两个轻声商量着什么,说到兴处,一脸淫笑只泻下来,船几乎抖动起来。船行到绝壁之下,慢了下来,几乎紧挨着绝壁而行,悬崖上的树木简直挂到桅杆了。

    突然,一人飞身而下,落在船头,人到枪到,一枪将站着一个周兵戳落水中,另一个站着的士兵立足不稳翻落河里,那蹲着的士兵方欲起身,早被一枪搠着,枪一抬挑入河里。那坐着的周兵慌忙翻身跳河,可惜晚了一步,背上被戳了一个大窟窿。响声惊动了船舱船尾的八个周兵拿着兵器冲过来。韩德让立在船头,挺枪便刺,连挑三人,余众胆寒,面面相觑,一人翻身跳入河中,其余转身往船舱里跑。韩德让猛跨几步,竟堵在船舱门口,周兵掉头往回跑,被逼到船头,见无处可逃,便舍命来博,被韩德让一刺一挑一扫,尽皆结果,韩德让忙跑入船舱,见过萧夫人。船中人一起涌向韩德让身边,又哭又笑的闹起来,韩德让顾不上安慰大家。萧绰猛地紧紧抱着韩德让放声大哭,韩德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轻的安慰,等萧绰止住哭声,忙命令船夫前面靠岸。

    这时,周船在身后不过几射之遥,见情况有异,都飞快划过来。

    等到船一靠岸,妇女孩子鱼跃而下,朝后山奔去,韩德让提枪走在后面。周军来得很快,从船上下来蜂涌追来。妇女孩子终究跑得慢,刚跑过山嘴不远,周军就追过山嘴,正惶惶惊悚得迈不开脚步时。忽一彪辽军从右山冲出,周军大惊,忙朝左边退去,又听见左山一阵呐喊,又一支辽军冲过来,两军夹击,周周军死伤殆尽,余众上船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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