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当年离骚 > 14、第十四章 两相激

14、第十四章 两相激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周棠很少生病,也不知怎么的,这次却连着烧了好几天。

    那天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掖被角,有只微凉的手给他试体温,他努力想睁眼,可那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等到能睁开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

    他很不高兴,唤来芸香道:“洛平呢?怎么不见他?”

    芸香回答:“洛大人已经出宫回府了。”

    周棠冷哼一声:“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伶俐,洛大人忙碌了一天一夜,定是又累又饿,你不会留他用膳么?”

    芸香心里叫苦:就知道主子会拿她出气,她也想留啊,但哪里留得住呢?

    她垂首,只能照着洛平交代的回话:“殿下您有所不知,今日洛大人在真央殿出了大风头呢,皇上要提拔他做大理寺少卿,给他下达了一个月内熟读《大承典则》的谕令,现在洛大人要忙着应对考核,实在是分身乏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周棠不想再听,拥着被子翻过身。

    “殿下,您的药……”

    “我让你退下你没听见吗!”

    “是,奴婢遵命。”芸香叹了口气,不敢多嘴。这小主子正在闹别扭,看来除非洛大人亲自出面,否则谁也劝不了。

    周棠等侍女退出门外,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小腿在被子里一阵猛蹬,直把那床铺蹬得乱七八糟,还是觉得不解气:

    臭夫子!大骗子!

    什么关心我的话都是假的!明明答应了要留下碚展宋业模衷诰团艿貌患擞傲耍

    不就是升官嘛,看他急吼吼的那个样子!哼!官迷!伪君子!

    以后我要是真的当上皇帝了,就给他全天下最大最好的官做,把他拴得牢牢的,看他还舍不舍得离开!

    撒了一通火,周棠热烫的脑袋稍微冷却了一些,他又觉得小夫子大概也是不得已,毕竟从昨夜到今天,他已经很辛苦了,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了,而且留宿宫里也不方便。

    嗯……今天就算了吧,周棠想,明天他要是过来的话,我就不骂他了。

    他要是给我带甜糕,我就不生气了。

    他要是再摸摸我的额头,我就彻底原谅他……

    周棠这么打算着,抵不住头晕脑胀,随手拿了床边凉了的药,捏着鼻子喝下去,之后又沉入了黑甜乡。

    可是他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也没见到小夫子的影子。

    留了三碗药准备让小夫子来喂的周棠,一怒之下摔碎了所有的药碗。

    芸香要去打扫那满地狼藉,被他轰了出去:“滚开!不要你收拾!你给我出去!”

    “殿下,您的烧还没有退,太医说这药不能断,不吃药的话,病怎么会好呢?”芸香还要苦口婆心地劝,被周棠狠狠瞪了一眼,没办法,只好退出去。

    周棠缩在被子里,握着胸口捂得发烫的踯躅玉兔,气哼哼地说:“你不来是吧,铁了心不来是吧,好,那我就是不吃药,我病死给你看!”

    生病中的周棠越发无理取闹,他不相信洛平会真的丢下他不管,就故意断药。

    他觉得,若是小夫子知道他这么不听话,一定会过来教训他的。

    只要他来,他就乖乖吃药养病。

    然而第三日洛平还是没有来。

    周棠的病又加重了,也没有力气发脾气了。

    他只听见外面传来很嘈杂的犬吠,吵得他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迷迷糊糊中又做了噩梦。

    梦里面的小夫子浑身是血,还冲着他微笑说:“以后我不能来看你了,殿下,你一个人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任性……”

    他在梦里魇住了,吓得浑身冰凉,可就是醒不过来,无论他怎么呼喊,小夫子就是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往黑暗里去了。

    周棠烧得更加厉害,双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半夜里难受地□□着,醒来的时候连神志都不太清楚了。

    芸香实在不忍心看主子这么消沉下去,打定了主意,偷偷拿了他的腰牌,准备出宫一趟,把洛大人带来劝上几句,否则周棠很可能要熬不过去了。

    芸香来到洛平家里的时候,被门口的阵仗吓了一跳。

    进进出出的都是些朝中的官吏,有几个好像还是颇有面子的大人物。

    哎?那个是谁?好像是三皇子?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些人都到了洛大人这儿来了?

    芸香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从大门进去拜谒,便去了后院小门。那夜洛平带她走过这条路,她还能记得。

    后院中倒是没什么人,洛平家的仆役也就那么两三个,大概都跑到前堂照应去了。

    芸香在前堂的窗口偷听了会儿,只听见一位大夫在说话,好像在说什么洛大人尚未康复,必须卧床,不能见风。

    然后三皇子就让大家都回去,不要打扰洛大人养病,过几日再来探望。

    很快前堂也恢复了平静,想是人们都走了。

    此时出来一个老妇,端着食盒往洛平的房间走去,芸香跟上去拦住她问:“洛大人怎么了?生病了吗?”

    老妇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谁呀?”

    芸香忙答:“我叫芸香,是洛大人的旧识,劳烦大娘帮我向洛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请大人务必见我一面。”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确实面露焦急,老妇应了一声:“你等着。”走进了屋子。

    片刻后她又出来了:“老爷让你进去说话。”

    老、老爷?

    十七八岁的洛平被叫做老爷,芸香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她没时间在意这些了,赶紧开门走了进去。

    门就开了一条缝,立刻就被那老妇从外面关上了,看样子真是一点风也不让进。

    屋子里是浓重的药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芸香很是诧异,才两日不见,这洛大人怎么生了这么重的病?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床边,忽听到一阵沙哑柔和的声音:“芸香姑娘来了?洛某有病在身,恕不能起身相迎,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吧。”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这人的声音,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立刻平复下来。芸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隔着床帷与他说话。

    “洛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遇上一些意外,受了点伤,不妨事的。你特地出宫来找我,是不是七殿下出了什么事?”

    “大人,殿下的病本没什么,可他不肯吃药,眼见着就越来越严重了。”芸香忧心忡忡地说,“若是大人能去劝一劝他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现下大人这副模样……”

    “……”洛平沉默一会儿,对她说,“如你所见,洛某如今连床也下不去,自然是不能进宫看他。”

    “那该如何是好?”

    “劳烦姑娘为我拿来纸笔,洛某修书一封,姑娘带回去让他看了,之后他吃与不吃,你就不要再管了。”

    “也只好这样了。”芸香无法,依言将桌上的笔墨和宣纸递进床帷。

    洛平似乎连执笔都很费力,短短一段话,竟写了很久。写完后他将纸张折好递出来,芸香去接时,吓了一大跳。

    那只伸出来的手臂上,包着厚厚几层纱布,可血色还是漫了出来。还有露在外面的那一小截手腕,上面居然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都外翻出来。那截手腕上挂着一圈染红的棉布条,看样子是洛平为了方便书写,不得已把它拆了的。

    光是这只手臂上的伤就够可怕的了,不知这人的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伤口。芸香看了觉得心疼,指尖微颤地收下那封信,关切道:“洛大人,你的伤……”

    洛平却笑着打断她:“有劳姑娘传信了,洛某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

    “洛某现在的情况,不要透露给七殿下半个字。”

    “为什么?”

    “那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暂且让他什么也别想,安心养病。”

    芸香抿唇,点头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出了这间屋子,芸香到底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拉住等在门口的送饭老妇,问道:“大娘,洛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妇回答:“摔伤而已。”

    芸香知道这是敷衍,在宫里混得久了,她别的本事没有,套话的本事是厉害的:“大娘你不要骗我,我见洛大人手臂上的伤口深得很,不像是寻常摔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老妇见忽悠不过去,又改口:“确实是咬伤,不过老爷不让说……”

    “大娘,您不必防着我,我与前堂那些达官贵人不一样,我不是来试探什么或者献殷勤的,我是真的担心洛大人的身体。您瞧洛大人不是亲自见我了吗,说明他也不防我吧,只是我看他似乎倦极,不想多打扰,才来问您的。”

    洛平平日待人虽温柔有礼,却冷淡疏离,鲜少与人在内室谈话,老妇见她确实跟老爷很亲厚的样子,想来是可以信任的人,便松了口:“姑娘,不瞒你说,我家老爷身上的伤,都是让狼狗给咬的。”

    “狼狗咬的?”

    “是啊,咬得全身都是伤,昨天大夫给换药的时候我偷偷看了眼,好几处挺吓人的口子,都是让狗牙撕的!”

    “哪里的狗这么凶狠?”

    说到这个老妇冷哼了一声:“哪里的狗?全天下就那皇宫里的狗最凶最狠!咬了人还不能喊疼!不能伸冤!”

    芸香心里一惊:宫里的狗?宫里哪来的狼狗?转念再一想,已有了些头绪。

    昨日下午,中厩监附近吵吵闹闹的,听到好几声犬吠,当时她也没在意,现在想想,洛大人莫不是就是在那边伤到的?

    回到宫里,芸香先去了中厩监,她打听了一些事情的细节。

    听中厩监的管事说,昨日洛大人不知怎么弄死了六皇子的一条狗,那条狗似乎有疯病,一直被关在笼子里。之后六皇子手底下的狼狗就伤了洛大人,据说是意外。但那管事掩嘴叫她当心点,他说那疯狗原本是要送去浮冬殿的,六皇子绝非善意。

    她心里有了底,但还是谨守着对洛平的保证,没有多嘴。

    进了主子寝殿,周棠似乎刚醒不久,听见她的动静又要发火赶她走,这回芸香却不理他。

    她跪在床前,把洛平写的书信递上去:“殿下,您可以不听芸香的劝,但洛大人的亲笔信,您好歹也看一眼吧。”

    一听是洛平的信,周棠立时坐了起来,忍着头晕眼花,连忙把信纸展开——

    七殿下亲启:

    听闻殿下近日抱恙,却不肯用药,洛平深感失望。

    洛平十年寒窗一朝入仕,求的是为朝廷为天下倾尽绵薄之力,没有余力去辅佐一个只会作践自己身体的懦弱皇子。

    不过一场小病,殿下就如此无理取闹,将来必然是欺软怕硬、只会躲在别人隐蔽之下的胆小鼠辈。恕洛平直言,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学生,更不配与我论江山谈社稷。

    望殿下好自为之。

    慕权敬上

    周棠刚看完就把信给撕了,大小纸片从天而降,令芸香一愕。她不知那信里写了什么,竟没让殿下欢喜,反倒更加生气了。

    “慕权,慕权,好你个洛慕权!你要升官,就去巴结能让你做大官的人吧!你看不起我,又何必来招惹我!大骗子!伪君子!”

    骂完这一通,周棠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半晌,他对跪在地上发懵的芸香说:“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拿药啊!”

    “啊?哦,是,奴婢遵命。”

    芸香一头雾水地把药端来,周棠二话不说就喝个精光,喝完就要吃东西,一幅怒气冲冲但精神十足的模样。

    周棠吃饱喝足,又叫芸香拿了浆糊过来,自己把刚刚撕碎的纸张一点点粘了起来,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他还是十分恼火,不过没有再把自己好不容易粘起来的作品撕掉。

    他知道这是洛平用的激将法,他要把它留作证据。

    等到他有一天执掌江山,他就要把这封信拿出来嘲笑他:“看,你当年如此瞧不起我,如今还不是要乖乖听我的话?”

    他知道洛平喜欢做官,虽然那人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但他感觉得到,那人喜欢权势,喜欢把权势攥在自己手中,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他就要做那个唯一能升他的官罢他的官的人。

    让他再不能这么激将自己,再不能这么教训自己。

    再不能,这么丢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