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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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几位长老都懂了。

    什么同为中岳朝三大宗,更要趁此机会联结宗门之谊,共助神君复活大计。什么老宗之间要同气连枝,有神君为他们坐镇,让中岳皇室都消停点,也顺道让弟子们交流心得……

    大家一同前往,那好处简直是应有尽有。

    简直是欺天诳地!

    现在看来,不过是有人想谋划机会,扰乱霍逢神君复活罢了。

    霍逢若真醒了,天阖门的势力必将壮大,三大宗维持了一阵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本来都处在瓶颈,凭什么有一方能突破?

    这些年安氏老祖与凡界彻底断联,无论是仰月安氏还是麟安宫上下,都对此讳莫如深。可无论怎么努力,旧神新神都没再出现过。

    本来每两百年一次神考,后来成了五百年一届,后几届考生内再无新神诞生。然而以往每一届都有不少修士成功飞升,位列神班。直到霍逢的那一届,就出了他一人,往后就断了。

    凡界不知是何因由,那些往届神明后来与凡界也再无通讯。

    宗门中有人半开玩笑地观星,得出一个结论:“若拿凡界人族做比,中岳朝一统前乃乱世之局,科举暂废,天界怕也处在混沌,哪有空选新神呢。”

    可天界战神尚在,那个才做了五百年文职神官的霍逢,却不知为何战死了,何其荒唐。

    霍逢死时,神魂未散,被早已成神的宗门前辈偷送下界。前辈临走前给了点暗示,春赫那时刚荣升首席大师姐,她心领神会,把复活神君作为宗门头等大事。

    于是,神明复活计划就开始了。由几代人秘密执行,今日终有成果,怎能忍受如此栽赃!

    其余长老都看向大长老做决断,春赫直接拔剑出鞘,剑指苍天:“妖言惑众!什么偷天换命,我天阖门大长老宸清真人在此立誓,若当真如此,便由我第一个承受神罚,哪怕元神消散,也在所不辞!”

    大师兄和诸位长老都惊于此誓,毕竟这次的逆天改命,他们也并非全然有底气。但见到她如此说,他们当下更加坚定了决心。

    霍逢略有讶异,他小心拍了拍春赫的肩膀:“大长老,不必发此毒誓,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春赫收剑回头:“这本不是你该面对的,自从神君沉睡后,我们和麟安宫也时常发生碰撞……”

    望为将一切尽收眼底:“人都死了,还玩这么多花样,这生死都成局啊。”

    她没继续听下去,因为已经了然,谁杀死那安家小子看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明知真相还来闹事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她转身离开,先去外面探探情况。

    双都八城有百宗,天阖门乃剑宗之首,与麟安宫和琮山宗并称天下三大玄门。

    天阖门主修剑道,副修丹器符篆,本质是一个综合性多元化的门派。门派长居远离城池的涿光山,真正做到了避俗远世。

    前排穿着竹青长衫的修士,正是天阖门的弟子,他们拦住了几位华服加身的人,那几人身后的弟子穿着玄色道服,两方已有剑拔弩张的态势。

    领头的中年男人手持金镶玉短杖,一旁有弟子拔剑护卫在旁。

    他身后有一张紫檀木椅,上面坐着一位锦华玉衣的貌美女子,那女子身边还有四位华服侍者随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行抬黄花梨木轿的仪仗队,绫罗绸缎,旌旗飞舞,好似为参加盛大庆典而来。而在他们所有人的脚下,已经提前铺上了一层绒质的红毯。

    排场浮夸,难以言表。

    旗上写着“安”字,望为蹙眉,不是修道的玄门么,怎么还冠了姓氏?在看旗帜的另一面,麟安宫。

    这安氏与麟安宫是一家的?

    望为没想到杀的这人背后竟还有如此势力的牵扯。但她并不后悔杀了安众言,特别是她看到侧殿火鼎中炼化着无数妖丹。

    哦,倒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她只是不喜管理人族的天宫这样对待她管的妖族,仅此而已。

    望为站在高大府帐的阴影中,观那女子眉头微皱,隐隐透着一种道不明的情绪。还有一行人身着素金,不言不语站在旁边,望为猜到他们应是第三方琮山宗。

    很快,主帐被原地收起,四位长老当即列阵,所有围观弟子和仪仗队都被强行排出阵内,只留下几个拦人的内门弟子,以及来找麻烦的话事团体。

    春赫侧着头问黄眉二长老:“这人谁啊?”

    黄眉二长老回话:“仰月安氏的安总管。”

    “原来是安大总管大驾光临,您管着那么大的家族,已是不易,怎么来这荒山野岭还管天管地,天生劳碌命啊。”春赫微笑上前,既客套又忍不住夹带阴阳。

    安总管冷笑一声:“老奴什么命,不是天阖门大长老说了算吧。”

    春赫想发作,黄眉二长老在旁传音提醒:“这总管身份不一般,仰月安氏是阳都唯一的藩王。他的地位,同圣上身边大内总管郑公公差不多了。”

    麟安宫善收拢双都权贵世家出身之人做核心弟子,其本身的政治地位算是半个国教,统一全国典籍教义,故与朝堂脱不开干系。

    而仰月城安氏一族是十二国纷乱后保留下来的唯一诸侯,其地位更是不言而喻。

    春赫小声问:“阉人?”黄眉二长老猛然摇头,不是不是。

    春赫一脸失去兴致,继续对安总管道:“别人的命数,也不是由你这个安氏总管说了算。”她直言不讳,“无凭无据编造出弥天大谎,可是要遭天谴的!”

    “你真以为用你们研究出来的秘术能成?说白了,我们与琮山此次愿意前来,就是为了看你们落败而归。”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穿着素金道服的琮山领头人,“因为根本就不可能逆天改命。”

    那人是琮山二掌门,他只是回以微笑,没说话。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看,神君身上还有未散的阵印,这就是使用阵法秘术的证据!”

    春赫侧身迎霍逢到前面,纯粹的灵力环绕在霍逢周身,他看向了前方的芸芸众生,结界内的天阖门弟子当即行礼。几个跟在琮山二掌门身后的琮山弟子也想行礼,被二掌门轻轻拦了一下,虽然没成,立场倒是摆了摆。

    “神君福生,佑天阖安。”

    “……诸位快请起。”霍逢被突然推上这台面,颇有些无所适从。

    安总管皱眉,紧紧盯着霍逢,仿佛一个不留意这个复活的神会覆灭所有人。

    此时,安总管转身,却瞧见身后那女子唤旁的侍者附耳,不知说了什么。

    春赫见安总管没讲话,便接着说:“安总管,你看清楚了吧,这件事毋庸置疑。”

    她语气坚定,“还有,安氏无论如何也是凡俗世家,麟安宫如今也不姓安,你以仰月安氏的名义,毫无边界地参与玄门之事,已然越轨。我春赫于朝堂无一官半职,但当今阳都圣上却是重道之人。此次回去,我便以论道之名面圣,天道管不了你们,圣上总还是能管的。”

    安总管驳斥:“天下玄门三千,你也不过是一介宗门的长老。面圣,恐怕你没资格!”他讽笑道,“天阖门神君的命都是偷来的,圣上可不喜欢小偷。”

    “所有人在这里耗了几个月,他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少主死的时候醒,这世上绝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人命关天,你们拿出再多证据,也是不可信的。”

    “简直是胡搅蛮缠!”黑髯三长老气到吹胡子。

    霍逢微微蹙眉,这么闹下去对他们不利,不可急于自证,大长老用了此法,显然没讨到好处。

    “人命关天,这一点我认同。我需要亲眼看到安少主的遗体,才能知晓前因后果。”霍逢平和地说道,没端一点神君的架子,声如天泉倾泻,让越发浮躁的场面安定下来。

    众人先是一愣,春赫也没想到霍逢会站出来。毕竟之前在主帐中,她让霍逢宽心,长老们会处理好的。

    没成想,安总管直接拒绝:“不可!哪有杀人者见受害者的规矩。我不信你,你可是神君,若要做点手脚毁尸灭迹,我们这些凡人找谁说理去!”身旁一众弟子附和。

    霍逢垂下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霍逢:“你的目的是什么?”

    安总管:“什么?”

    他显然没想到神君竟然会问得如此直白。

    霍逢:“你说安少主因我而死,你想要什么?”

    春赫和几个长老想拦着,但看到霍逢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在做手势,意思是不要打断他。

    安总管和善一笑:“不愧是神君,这气度就是与我等凡夫不同。老奴也不兜圈子了,老奴只想要神君的命。”无论是谁家,在这个时候,绝不能有神存在。

    霍逢爽快回应:“行,你给我一些时间,天阖门待我不薄,等我还完复生之恩情,便自戕。”

    “……”

    众修一时沉默。

    安总管蹙眉,这就答应了?莫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何为凭证?我又如何知道你要还多久?”

    “霍逢一言,如有违背,请天降罚。”霍逢发誓,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

    诸位长老在他身后都震惊了,其他几位长老不由自主地看向春赫,这年头大家发誓都这么狠的吗?

    霍逢转身交代各位长老:“待我回一趟宗门,那边有我在凡界时攒下的一些私产,就是不多。”

    春赫上前拉住霍逢的袖子:“神君!你、你只是在开玩笑,对吧?”

    霍逢笑了笑:“当然,这远远不够。神死于天界,尸体就是废物一滩。神死于凡界,会化成无数天材地宝,这才是我报答你们的恩情,总要留下些有用的东西吧。”

    安总管一听到这,立刻反驳:“不行,神的遗体怎么能留给天阖门呢?”

    霍逢转头冷漠回道:“你们只要一个结果,就是我死。这个结果我给你们了,还不满意?太过贪婪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安总管一时有些拿不住情况,于是转身恭敬地看向他身后坐着的女子。

    “王妃,您看呢?”

    那锦衣女子一直未曾开口,众人皆不知她是何人。直到听到这声“王妃”才了然,原来她是安乾王的王妃,安众言的母亲,她才是在场最有资格发言的人。

    只见那女子款款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路过了安总管,未曾看他一眼。她却用了一个让人不解的眼神,看向霍逢。

    她轻呵一口气,在白雾弥蒙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我信。”

    短短字眼,惹得两方人马摸不着头脑,信什么?信神君会按时自戕,还是安众言的死和神君无关?

    能让大家产生后者疑问的,是王妃本身的行为。

    明明是她的儿子死了,可从头到尾,她都未曾显露特别的情绪。她就静静地坐在紫檀木椅上,宛如一尊雕像。美丽庄重,却不近人情。

    “此事与霍神君无关,回去吧。”她的声音空灵清淡,却隐隐给人一种毋庸置喙的感觉。

    “王妃!您在说什么?”安总管有些急了,顾不得礼数,“王妃,少主被人偷命,就这么草草死了,他是仰月安氏下一任名正言顺的王,您一点都不在乎吗?”

    “安榭,你敢对王妃这么讲话?”锦衣女子身边四侍者中的其中一位发出警告,她挡在女子与安总管之间,手已经放在腰间的刀柄上。

    锦衣女子回身,拍了拍那位侍者的手,以示安抚,然后又唤了另一位侍者。

    “陆英,唤人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