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公主万万岁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大堂周围的窗户上印出绰绰人影,外头有弓弦声,兵械声不断传来。

    元孟冬慢慢拔出刀来。

    她的佩刀很普通,通常只会出现在江湖帮派最平凡的打手那里,但她拔刀的姿势却异常郑重,随着长刀的渐渐出鞘,元孟冬的气质也在发生着变化。

    也难怪旁人误会她是朝歌,她们确有几分相似。

    朝歌如深山古松,苍翠孤韧,然而枝桠盘虬间,自有一段剪不去的深沉森郁之气,元孟冬则仿佛清晨时分,山雨初歇后,叶叶如新的拂云之竹。

    清也何其似,坚也何其似。

    元纤阿默默凝视着堂姐,似有万千心绪流淌过眼底。

    越轻罗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年岁相仿的少女,她看到元孟冬颇为熟悉的起手式时,面色有些诧异,小声喃喃:“……是昆墟子弟?”

    刀锋离鞘,一点白光自刀柄处顺着锋刃辗转移到刀尖,此刻,元孟冬灵台沉着清明,萦绕在她身上那仿佛氤氲水汽般的温柔与犹疑已全数蒸发,少女彬彬有礼的问了一句:“何大人还有最后一次投降的机会。”

    何锦之大笑,声音里满是嘲讽,懒洋洋道:“儿郎们动手。”

    与此同时,元孟冬也压低声音轻笑道:“是该动手了。”

    西郊大营控制机关的枢纽共有两处,一处在房子里面,以敲响铜铃为开关,来控制房屋的闭合,另一处则在西南抄手游廊下约二十步处。那边倚着垂花门,墙壁因久未粉饰而显得斑驳,多处显露出涂料里的青砖。

    整个郑城只有特定的几个人知道,按照怎样的顺序将青砖依次抽出墙体,会引发正屋中的变动。

    何锦之说话时,手指已搭到了墙壁上,年轻文士头颅微垂,目光藏在阴影里,狭长的眉眼带了些许阴柔的美感,他正准备启动机关,有名侍卫不知何时已悄悄潜到了背后,朝他后心拍出一掌。

    动手的是崔十一,他所用的掌法名为“开碑手”,武林中素来分为大小两类,小开碑迅捷飘忽,大开碑庄严浑厚。

    崔十一能被家族选中派来护卫元孟冬,自然修为高深,他身手兼得两者之长,掌力沉重,破空无声,手指顷刻已碰到了何锦之衣衫后心。

    何锦之忽的笑了声,倏然转过身来,抬手与崔十一对掌,同时官袍飘拂,自袖□□出一篷幽碧的细针。

    “早猜到尔等伏有后手。”

    崔十一面色古井无波,掌风撞在暗器上,激的飞针四散。

    “砰!”

    两名男子掌心相碰,气劲外泄,游廊的支柱,屋顶,墙壁竟然都传来些微的震动。

    何锦之内力不如敌人,相持数刻便踉跄跌退到游廊之外,他面色愠怒,厉声喝道:“还愣着做甚,给本官捉住他!”

    围着正屋的百名士卒听到上司的指令,不得不调转枪头,准备先合力将崔十一打发了再说。

    一名身材娇小的士卒冲在队伍最前方,提刀便往崔十一头上砍去。

    何锦之拢袖站在战场外头,他在发觉对手的武力太高,自己可能啃不下后,便极明智的换了炮灰上场。蚁多咬死象,何况这些炮灰还是郑城数的上的精兵,等对手的气力被他们消磨掉后,自己再上去抢了最后一击,功劳依旧不落旁人。

    “结雁形阵。”何锦之吩咐,接着笑吟吟道,“这位大侠,本官不妨提前向你透露一个消息,在你们来西郊大营前,龙侍卫已经返回到郡守府请命,不时便会有援兵到来,你再挣扎,也逃不掉的……”说到这里,他突然瞥见队伍最前方的那名士卒,心中疑窦丛生,面色微变,“快拦下最前头那小子!”

    那小子在何锦之说话时,便及时矮下身来,就地伶俐的滚到了崔十一身后站起,她躲在队友身后,娇笑道:“何大人好眼力,可惜迟了一步。”

    紧跟上来的士卒眼睁睁看着猎物溜到了安全地带,崔十一冷着脸,弓步矮身,铁臂前突横拦,击在他们的腰际。

    士卒们向后跌去,摔在自己人的身上,连续带倒了七八个,形成一片东倒西歪的扇形。

    “莫多废话。”崔十一冷冷道。

    他们两人合作来此,只是薛莲虽然通晓机关之术,可惜武艺低微,只好由崔十一负责紧跟何锦之,她再等候时机上前。

    “听你的便是。”薛莲眼波如丝,柔媚的横了一眼,轻快的走到垂花门旁,打量片刻,赞叹,“原是依着易理设计的,要开启不难,难得是居然伪装成这等模样,真不知从何处想来。”

    她一面说,一面随手从上方,左下各取出两块砖扔到地下,拍拍手笑道:“好了。”

    大门应声开启。

    一抹柔亮刀光自门内飞出,凛冽超逸,仿佛是青岚从山的此方呼啸到彼端,飞驰间,卷迭了一路云海。

    郑城官兵所结的雁形阵,就像白雾般被山风生生冲散,大雁双翅被折,哀鸣坠落。

    官兵中颇有些粗通武艺的人,他们素日仗着身手高过旁人,胆气粗壮,行事任性,这次也想硬抗一击刀风,等摸到敌人身侧,自然就可将对方轻松斩于刀下,可他们越往里冲,刀风便是越猛烈,没走两步,头脸便似撞在一堵坚固的石墙上,脑袋嗡嗡作响,口舌鼻眼都不由自主的僵硬麻木起来,耳畔充斥着呼啸的风声,什么都听不清楚,同时浑身受到巨大反冲之力,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比那些没有反抗的人摔的更重。

    元孟冬横扫出一片空地后,揽着堂妹纤细的腰身在院子中心轻盈落地,她顶着数百道又惊又惧的目光,轻笑一声,柔声嘱咐道:“越姑娘,还请少伤人命。”

    “敢不从命?”越轻罗回答。

    绯红霜白的两道刀光如双翼般在元孟冬身后绽开,接着旋飞出去,落入敌人的队伍里,对方阵营中此刻还能站立的六十多人,有三成都被刀风撞翻,滚倒地面。

    对手的攻势摧枯拉朽,何锦之一直冷静的面容上终于裂开缝隙,暗自咒骂:“援兵早该到了才是,毒龙究竟去做什么了?”他一面准备好脚底抹油,一面将责任熟练的推到上司不喜的人身上,自觉已经找够了借口,当下再不犹豫,转身就溜。

    “大人找援兵?就在这里啊,你跑什么。”清越的女声在耳畔突兀响起,何锦之大惊失色,可还没等他做什么,视野便全然被一道银光占据。

    白鹄破空如穿云。

    枪尖毫无阻碍的扎入何锦之的琵琶骨中,如针穿纸,接着是枪身,枪尾,依次没入。

    血花飞溅。

    这段时光短如弹指,对手招数已尽,何锦之的手指方才来得及动了动。

    院中瞬间沉默下来。

    在一众官兵眼中,何锦之大人已经算是极为不错的高手了,崔十一当然就更加高不可攀,而元孟冬与越轻罗两人已经超出他们的向来的认知——单人怎么可能一招就打败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

    朝歌的出现,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些士卒的脸上已经露出灰心的神气,他们的兵刃不自觉的脱手落地,打破了院中的死寂。

    “那些关于江湖武林,昆墟山,钜鹿城的传说,居然都是真的吗……”

    “……阁下是?”文士单膝跪倒地面,捂住流血的伤口,白着脸艰难问道。

    “我叫朝歌。”少女笑道,她取回白鹄,顺便封住对手的穴道,又皱了皱眉,从何锦之袖子上撕了块衣襟擦了几下,方才满意的重新握住。

    “你也来了。”元孟冬笑道。

    朝歌走到元纤阿身侧,点头:“不仅我来了,楚师兄也来了,就等在外面。”眨眨眼,“看情况,朝某来的似乎晚了些。”

    “恰到好处。”元孟冬同样眨了眨眼。

    何锦之的武功全被封死,他尝试运功冲了两下,可稍动内力,丹田中便会传来剧烈的绞痛,额头上不多时已遍布了冷汗。

    久试无功,何锦之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打量元孟冬片刻,道:“怪不得阁下说自己不是朝歌,原来是昆墟姬山主的高足。”勉强笑道,“若是下官没猜错,姑娘可是复姓澹台?”

    “……你猜错了。”元孟冬不无郁闷道,何锦之说的人她也知道,是姬沧浪的亲传弟子澹台鲤。

    “澹台鲤似乎比姐姐小两岁吧?”元纤阿歪头,跟朝歌小声说着悄悄话。

    “保养的好,自然就显得年轻。”朝歌亦低声回复道。

    元孟冬木着脸:以她的年纪,谈保养是不是还早了点?当然以心理年纪算的话,估计真是时候了。

    听了她们对话内容的越轻罗忍不住扑哧一笑,对朝歌敛衽屈膝为礼:“久闻大名,今日万幸得见,以方才一枪而言,阁下身手倒还在传言之上。”

    元孟冬则斜睨道:“朝歌,看来你素日与我交手,都没尽全力啊。”

    朝歌正容道:“在下只是仗了兵器之利罢了,不足挂齿。”接着又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与越轻罗耳语,“打赢自己的上司,朝某是想早早休致了么?”

    一旁的何锦之却越听越疑惑,问道:“上司?”他细细打量元孟冬,对方容貌虽清丽皎洁,眉间却蕴藏着一股飞扬英气,不由猜测道,“难道尊驾是朝旸大人……?”

    在对方越来越冷的目光中,男扮女装四个字被悄悄咽下。

    元孟冬闻言呛了两声,怒:“朝旸兄分明是男的吧?”

    朝歌几乎乐的捧腹——朝旸是她二哥,如今同样在齐国为官,在当今的满朝武文中,算是难得能让她怵上三分的人物。

    她笑道:“家兄身在高邺,何大人又猜错了。”

    元孟冬无力的摆了摆手:“闲谈稍后继续。”问朝歌,“账册取来了么?”

    “幸不辱命。”朝歌道,将战利品递给元孟冬。

    元孟冬简单翻看之后,脸上渐起阴云,薄唇抿成一线,眼中蕴藏着寒光与怒火。

    官府收入之巨令人惊心,齐国的法令是于十税一,于当今诸国中已不算轻了,但到了底下,多半就成了于五税一,于三税一。

    至于邬郡……

    “有所得,税其半?”元孟冬淡淡道,“若非亲眼得见,我还真以为是这是说笑。”合上账册,“本来邬郡位于边境,有通商之利,怎么如今高郡守将边市关闭后,诸般关/税却未曾少收?还有这新妇捐,落地捐,春耕捐,秋收捐,猪捐,牛捐,羊捐……等等还有懒捐?这是何物?”

    元纤阿之前早就做足功课,此刻一条一条的给堂姐慢慢释疑:“按高郡守的天才想法,为了避免君子城有人如你我这般前来找他,不,是找邬郡百姓的麻烦,将边市关闭自是必要之事,为了自身安危,商人现下虽不好做生意,总还是在为将来重新开市做准备,是以得收‘预商税’。”

    元孟冬按住额头。

    “至于各种‘捐’,既然是捐,当然就是自愿的了,新婚嫁娶,为求好兆头,是以有新妇捐,子嗣落地,延绵香火,是以有落地捐,春耕,秋收,饲养家畜,民得其利的同时,怎好不顺便捐点钱,也利一利他高郡守?”元纤阿柔声道。

    “按今日行情,羊价约五百,幼羊七十钱,育成需八月,每月三十钱,交易时收一成商税。”朝歌也道,想了想,补充,“不过一成是齐律中的定价,郑城是三成。所以就算什么也不捐,一只羊也不过获利四十钱,若加上这个‘羊捐’的话,必然是蚀本了。”

    “可若什么都不做也是行不通的。”元纤阿道,“还有懒捐等着呢。此外,现今是永安五年,只是邬郡这里,税赋早就预征到永安十五年去了。”顿了顿,“民役也是同样。”

    元孟冬闭了闭眼,一字一顿道:“原来如此,居然如此,孤早该出来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