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有种后宫叫德妃(全) > 有种后宫叫德妃.3_第十章 温贵妃受辱

有种后宫叫德妃.3_第十章 温贵妃受辱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觉禅氏候在外头,先是玉葵几个宫女来请她稍等片刻,可不多久就见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殿阁内一时灯火通明,她本以为是皇帝起身了,但很快出来的,却只有德妃自己。

    “皇上病了,正发烧昏睡,眼下不能去咸福宫看望温贵妃娘娘,贵人且回去好生安抚娘娘,让娘娘平安分娩才好。一会儿我会派人去知会荣妃娘娘,皇贵妃那儿身子不大爽利,最好也不要惊扰。”岚琪披着氅衣被左右搀扶出来,青丝散在肩后,似乎并不在乎仪容,对觉禅氏没有拒人千里的姿态,温和地说着,“今晚要你受累了,贵妃娘娘初产,一定十分辛苦。”

    觉禅氏听见这话,不敢再恳求,皇帝病了肯定不能去,实际上就算去了也进不到产房里,可对温贵妃来说,哪怕皇帝能隔着门说几句话也是她莫大的幸福,可惜今晚这幸福,要不得了。

    “嫔妾这就回去了。”她躬身行礼,退出永和宫后一路匆匆又赶回来。冬云见她单独归来,露出很大的失望,问起缘故,知道是皇帝病了,也仍旧叹息:“主子哪儿能信哪。”

    幸好在阵痛的折磨下,温贵妃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能悬着一口气就很不容易,没力气再像先头那样说话哭闹,谁知孩子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她差点儿憋过一口气后脑袋有那么一瞬的清醒,立刻又惦记起这些事,知道觉禅氏回来了,知道皇帝没来,恨得咬牙切齿,怪德妃挡驾,说他们骗人。

    冬云急了,便说她:“娘娘若这样去了,就再也见不到皇上,您憋口气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只有健康地活下去,才能有机会见皇上啊。”

    温贵妃只是哭泣,之后痛苦又袭来,容不得她再哭闹。荣妃也匆匆赶到,又说起皇帝生病的事,她这才信了几分。只是头一遭分娩就遇上胎位不正,几乎折腾掉一条命,最后总算把孩子生下来,过度虚弱的温贵妃都来不及看一眼孩子,就昏睡了过去。

    孩子哭声嘹亮,外头人听见都松口气,再等进来看,才知道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婴。温贵妃虽然历经辛苦,但总算性命无忧。众人又忙忙碌碌收拾半天,等荣妃叮嘱乳母几人好好照顾小阿哥,踏出门准备离开时,天已亮了。

    咸福宫里的人折腾了一夜,永和宫里也没闲着,皇帝似乎是积劳,突然半夜里发烧,太医来了两拨。岚琪本想寸步不离地照顾,可她还在月子里,硬是被环春几个请去别处歇息,很不踏实地等了一整晚,天一亮她就要回来看玄烨。

    好在皇帝的烧来得急退得也快,这会儿面上气色已经恢复,正睡得很安稳,今日的早朝必然是免了。岚琪悄悄又退出来后,才听环春说荣妃娘娘送来消息,温贵妃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平安。

    她被众人送回屋子里让躺着休息,自己不禁嘀咕说:“昨晚坚持不让皇上在我这里睡就好了,我还在月子里,总该避忌一些,而他昨晚的确胃口不好,我该察觉他不舒服才是。”

    “主子怕外头的人说三道四吗?”环春送来早膳,让她先吃几口,笑着说,“好在是在咱们这儿,及时发现及时请太医,若在别处还不定怎么样,您且放心,皇上醒了也一定会这么说。”

    “可我又不能照顾他,这一晚上也没睡踏实。”岚琪喝了几口粥就不想动了,让环春去煲汤,备着皇上醒来喝。

    “乾清宫来的人会准备皇上的膳食,奴婢过会儿收拾一下,就要去咸福宫替您贺喜贵妃娘娘的,礼物是之前就备下的,您已经看过了。”环春说着,又叮嘱岚琪,“奴婢去去就回来的,您可别闹着绿珠她们让您去照顾皇上,皇上醒了也会不高兴。”

    “知道了知道了。”岚琪不耐烦环春啰唆,打发她赶紧出门,但想想又叫回来说,“温贵妃那性子,未必肯信昨晚皇上真的病了。若是她也醒了,见了面一定要问你好多话,你自己瞧着,顶好是别见她的面,礼送到就是了,实在躲不过,你也说好听的哄哄她。”

    环春应承,换了体面周正的衣裳,带了一个小宫女捧着贺礼过来。这边果然已十分热闹,一些贵人常在都亲自登门,环春虽是个宫女,可代表永和宫德妃,几位贵人也要让她一让,礼物送到后替自家主子行礼道贺,本想就此离开,温贵妃却让人把她叫住了。

    进了屋子,隔着一道屏风,环春又向温贵妃道贺,里头虚弱的声音却问:“皇上的身体好些了吗?”

    环春冷静大方地回答:“万岁爷天亮时就退烧了,太医说是积劳,养几天就能好,万岁爷眼下还睡着。”

    温贵妃却突然发难,质问环春:“德妃还在坐月子,做什么留皇上过夜,宫里的规矩她不懂吗?她不懂,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懂?”

    环春没有辩驳,只一味认错:“奴婢该死,实在是没想到这么多,娘娘教训的是。”

    温贵妃竟是毫不顾忌地恨道:“你家主子要留,你们又有什么能耐劝说,果然她是与众不同的。”

    边上冬云见话越说越难听,忙笑着岔开话题,更越过主子直接把环春打发了,亲自送到门外头,好生说:“娘娘她身子不舒服,对我们也这样子。你回去对德妃娘娘可别说得这样直,即便说了,也劝娘娘看在我们主子才吃了苦还没缓过来的分儿上,看在小阿哥的分儿上,请德妃娘娘别计较。”

    环春客气地说不在意,大大方方地离了咸福宫。等她回来时岚琪正好补觉睡着了,之后还是皇帝先醒了,说在这里养病要闹得岚琪不能好好休养,便不惊扰她,立刻就先回乾清宫,毕竟在那里还能一边养病一边见见大臣,永和宫里总有许多不方便。

    跟去乾清宫侍疾的是皇贵妃,四阿哥被送过来让岚琪看顾,等岚琪醒来搬回自己屋子,就陪着俩儿子玩耍。小家伙们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六阿哥腻着母亲问:“胤祚又有小弟弟了吗?额娘,我想去看小弟弟。”

    岚琪笑道:“是贵妃娘娘生了小弟弟,比九阿哥还小些,过些日子额娘身上好了,再领你去看。”

    胤祚听了高兴地跑去拉着胤禛:“哥哥,我们去看小弟弟。”

    胤禛却一本正经地说:“我就要上书房了,以后不能每天陪你玩,你快些长大才好,我们一起上书房。”

    岚琪很惊讶,到月底胤禛才不过五周岁,过了年虚龄也就只六岁,三阿哥要明年开春才进书房,他这一同去,竟比兄弟几个都早。问胤禛是几时的事,他说是额娘决定的,说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一心只知道玩耍。

    胤祚很不高兴,纠缠母亲说他也要去书房,胤禛在一旁见弟弟哭闹,便很有哥哥的架势说他:“你总这样哭闹,才不能去书房,你要快点长大才好。”

    “额娘,胤祚也要去书房。”六阿哥见哥哥说他,更加委屈,腻着母亲撒娇。胤禛却又把弟弟拉过去说:“我还没去呢,现在能天天陪你玩,你再哭我可就走了。”

    小家伙噘着嘴立刻不哭了,乖乖地跟在哥哥身后。岚琪看得心里暖暖的,想起环春曾说的大儿子小儿子的话,更盼着将来他们都长大了,兄弟俩还能像现在这样亲厚友爱。

    眨眼工夫,皇帝膝下又添一子,今年四位妃嫔热热闹闹地有身孕,如今接二连三地临盆分娩,先后生下两男两女,唯独皇贵妃的小公主没保住。若单她一个人怀孕生子也罢了,偏偏这样子,才显得更可怜。

    似乎是为了顾忌皇贵妃的可怜,除了德妃生小公主玄烨很在乎,宜妃和温贵妃生皇子,皇帝都没怎么兴奋。宜妃那儿是隔了几天才去看了一眼孩子,现下那么不巧又病了,更不能去咸福宫看望贵妃母子。

    温贵妃一天天地盼,眼看着小阿哥洗三了,眼看着五六天过去了,仍旧没见到皇帝进咸福宫的门。

    十余日后,岚琪也已经出了月子,本来宫里的尊卑规矩不能僭越,她该亲自再来一趟咸福宫,偏偏太皇太后身上不舒服,经年旧疾又缠上来,她一门心思扑在慈宁宫里照顾。只等十月将过,皇帝忙完了黑龙江的事,才听说去了趟咸福宫。

    太皇太后私下叹息:“照温贵妃的脾气,她一定以为别人都拦着挡着不让皇帝去,实则连我都去劝过了,可皇帝那里脱不开身,今天推着明天,明天记着后天,只要他心里没这个事儿,就怎么都想不起来的。”

    更将岚琪叫到跟前说:“比起皇贵妃锋芒毕露,温贵妃这种阴晴不定的人才更要小心,她不定哪天又发了癔症,你要远远地躲开她。”

    而太皇太后到底是上了年纪,如今病一场再不比从前容易恢复,直到十一月才稍稍见起色。

    十一月,皇帝摆宴犒赏平台将士。本早早说要请皇祖母出席,如今这模样,老人家经不起宴会的辛苦,玄烨也不敢勉强。摆宴那一日,宫中女眷都列席,连出了月子的温贵妃也在,只有德妃陪着太皇太后没来,前头鼓乐齐鸣沸反盈天时,岚琪正陪着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安安静静地用膳。

    太皇太后心疼岚琪为了她甘受寂寞,悄悄告诉她:“明年玄烨要南巡,你小心些身子,别到时候又有了,不能跟出门。”

    “太皇太后又欺负人。”岚琪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还道,“皇上真要南巡,臣妾也要留在宫里伺候您,随驾的人不少,可慈宁宫少不了臣妾。”

    “哪个稀罕你在跟前,年纪轻轻不随皇帝出去多开开眼界,和我一个老婆子窝在家里做什么?”太皇太后却是认真的,“南巡的事眼下玄烨只跟我提了提,你也不要对别人说,明年总要去一回,到时候你随驾去,自然也不只你一人,可你也别留下。”

    岚琪心里是一直惦记着玄烨那个天高海阔的许诺,说要带她大江南北地走一遭,可如今真到眼前了,她却放不下年老的太皇太后。更何况如今刚生了一场病还没完全康复,这会儿跟她说撂下这里出门去,她是一点儿心思也没有。

    “我好好养着,你总能放心了吧。你也不想想,我真病着的时候,皇帝会出远门吗?到时候玄烨出门,我必然是康健的,既然如此,要你在跟前做什么?”太皇太后一心要岚琪随驾,更感慨,“怪我身体不如从前,不然也跟你们走一遭。”

    “臣妾听您的,现在好好伺候您把身体养起来,到时候安安心心出门玩。”岚琪见太皇太后要不高兴了,不敢再坚持,满口答应下,这才见老人家露出喜色。之后说些有趣的事,前头皇帝又送来各色御膳,再后来太子代替皇帝来看望太祖母,太皇太后与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散了。

    夜渐深,伺候了太皇太后安寝,岚琪才退出慈宁宫。出门时天上微微飘雪,她来时是散步走来的,苏麻喇嬷嬷便让慈宁宫的轿子送德妃娘娘回去,岚琪没有推辞,她毕竟才产育不久。坐了暖轿回去,正暖暖地拢着氅衣捧着手炉闭目养神,轿子忽然停了。

    紫玉的话传进来:“主子,好像是宴会散了,温贵妃娘娘的轿子从前头过来了,咱们要让一让。”

    “落轿,让我下去。”岚琪知道贵妃终究比她尊贵,礼数周全总不会有错。但算算日子竟有两个月没见过面了,贵妃分娩那晚的事也不知她心里的误会幽怨是否放下了,下轿后看着温贵妃的暖轿缓缓过来,岚琪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除了温贵妃一行,身后另跟了一乘轿子,该是觉禅贵人,按理她也该下轿见过德妃,可却随着温贵妃的轿子笔直走过。倒是轿子经过时,觉禅贵人挑起了帘子向德妃欠身示意,岚琪亦是微微一笑,等她们走远了,才转身上轿子。

    紫玉打起帘子伺候主子坐回去,嘴里嘀咕着:“主子有礼貌,那怎么觉禅贵人就不用下轿了?贵妃娘娘故意的吧,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这么过去了,早知道您也不必下来受冻了。”

    岚琪含笑说她:“你这话回去叫环春听见,她就该打你了。别人怎么样和我什么相干,咱们永和宫上上下下端正礼数,那样才不会被人挑错。你看你现在不就挑觉禅贵人的错了?若换作咱们,人家背过去也要这样说我们的。”

    紫玉想想有道理,笑着说知道了,求主子别在环春面前提,便让轿子赶紧走。可等她们到门前,竟见御驾已经停在永和宫外头,岚琪也吃了一惊,赶紧进门来,便听见胤祚笑得很大声在喊救命,似乎正在跟父亲求饶。

    “这样疯玩痴笑,夜里又要尿床了。”岚琪进门见父子俩在炕上滚作一团,不禁严肃了神情嗔怪,把玩得满头汗的儿子从玄烨怀里揪出来,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训斥,“昨儿夜里哪个尿裤子了?”抬头更埋怨玄烨,“皇上一身的酒气,也不好好歇着。”

    玄烨心情甚好,搂过儿子问:“额娘好凶啊,胤祚怕不怕?”

    胤祚可怜兮兮地点头说:“额娘天天凶我,皇阿玛,胤祚好可怜。”

    可不等小家伙再撒娇,岚琪就让乳母把他带走了,玄烨也跟个孩子似的被岚琪伺候着盥洗换了衣裳。今晚酒喝得不少,幸未醉,只是懒懒的,醉眼迷蒙,喝了一碗醒酒汤后才安生下来,只听见岚琪嘀咕:“皇上来永和宫也不说一声,总是叫人手忙脚乱,而且今天是好日子,您该想着皇贵妃娘娘。”

    玄烨笑问:“你这样大方,也不怕朕觉得你虚伪?这宫里还有不盼着朕来的人?”

    岚琪毫不在意地拿帕子擦掉玄烨嘴角上的汤汁,自信地笑着:“臣妾不是虚伪,是贪得无厌,心想皇贵妃娘娘自在了,臣妾才能黏着您,不是不珍惜眼前的,是想要更多更长久的呢。”

    才说完就被玄烨搂进怀里,岚琪挣扎了几下逃开,脸上已是红扑扑的,但努力镇定下来说:“胤祚恐怕还要闹一会儿,臣妾不去乳母几个唬不住他,皇上也不说帮臣妾管管儿子,闹得他那么兴奋,今晚一定又要折腾人了。”

    她转身就要走,可玄烨突然坐起来钩住了她的腰,把整个人拖上床,外头伺候的人探头进来看到几分,立刻都识趣地散出去,耳听得殿门关上的动静,岚琪拍打玄烨箍着她身子的手说:“皇上胡闹,我又要被人笑话了。”

    “哪个敢笑你?”玄烨却直接把她摁在床上,酒意上头,浑身热血奔腾,暖暖地吐息着说,“一晃又是一年,你就一点儿也不想朕?”

    三十而立如狼似虎的年纪,玄烨怎容得身边香香软软的人从怀里逃出去,说话间大手已解开岚琪的衣襟,身下的人更促狭地笑着:“臣妾倒是想呀,可皇上身边人来人往的,倒不见得想臣妾。”

    岚琪腰下即刻被掐了一把,她最怕痒,挣扎不过几乎要和儿子刚才一样求饶,等玄烨放过她,身上衣服已经被扯下许多,香肩外露。玄烨温柔地吻过每一寸肌肤,岚琪只觉得身子渐渐发热,可渐入佳境时,身上的人却突然卸甲休战了。

    “睡吧睡吧。”玄烨显然很不甘心,发脾气似的说了这句,闷闷地裹着被子躺在一旁,岚琪的身子还没来得及冷静,扭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玄烨,纤纤手指轻轻戳了他一下,被人家不耐烦地一把抓住按着不许动,生气地说,“朕不该来的,自讨没趣。”

    岚琪有些慌,更有些生气,一时也没多想就说:“皇上没头没脑说这个,臣妾做错什么了吗,怎么说起自讨没趣了?”

    两人的气氛竟像是要吵架的架势,玄烨却道:“朕想极了你,可又不能和你亲近,明年要去南巡,你万一又有了怎么办?上次去五台山就很悬,幸好有佛祖保佑,下回求哪位菩萨来罩着你?”

    岚琪呆呆地望着他,心里翻了一大罐蜜似的又甜又腻,皓齿轻咬红唇,身上不仅不见冷下来,更是越来越烫得灼人,旋即猛地翻身扑在玄烨身上,呵气如兰在他嘴上轻轻一啄,悄声说:“皇上放心,不会有的。”

    玄烨竟露出几分孩子气,不放心地问:“万一呢?”可身下突然被岚琪蹭了蹭,本来就浑身发热,哪儿经得住她这样撩拨,人家又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有万一,顿时也不管不顾,坐起身大手一扬,扯下帐子掩住里头四溢的春光。

    云雨缠绵的一夜,两人竟有几分小别胜新婚的意味,明明一直都在一起,可不能亲近的确让皇帝守得很寂寞,春宵几度道不尽的浪漫旖旎。翌日晨起,岚琪直觉得腰膝酸软浑身无力,又不敢在人前言明。玄烨却是龙虎精神,笑嘻嘻哄着她说:“朕不再欺负你了,咱们好好的,到时候朕要你陪着南巡走一趟,带你看看江南风光。”

    岚琪没提太皇太后已经告诉了她,而此刻玄烨亲自来跟她讲,祖孙俩显然已经说定了要她随驾。岚琪也很心动,心想只要太皇太后康健,她真想出去走一走,玄烨还答应她,到时候连胤祚也带去,让他们的儿子从小就知道国土有多广袤,不要被困在紫禁城里坐井观天。

    自然这是他们的默契,成行前不得对外人说,送走了玄烨去上朝,岚琪坐在镜子前梳头,儿子也起得早,早早地跑来缠着母亲,得意地说他昨晚没尿床,撒娇说想去宁寿宫看看小妹妹。

    “吃了早膳就去,你若不肯好好吃饭,咱们就不去了。”虽这样哄儿子,实则她自己也想去看看女儿,这些日子偶尔会过去瞧瞧,女儿真真是玲珑可爱,她每次都默默在心里难过为何不能自己带在身边,不在同一屋檐下终归不一样,但看太后那样疼爱小公主,也算稍稍释怀了。

    用了早膳身上才有了力气,母子俩换了衣裳往宁寿宫去。早晨总有妃嫔会来请安,岚琪没仔细看外头停着的轿子都是打哪儿来的,进门却见温贵妃坐在太后身边,她怀里抱着十阿哥,太后怀里则是小公主。

    岚琪周正地行了礼,太后便让她抱抱女儿,她刚伸手要从太后怀里接过孩子,边上温贵妃却道:“德妃昨晚伺候皇上,只怕太辛苦了,这会儿抱孩子会不会累着?”

    昨晚皇贵妃和几位福晋斗酒大醉,唯恐人前失礼,宴席半程就被送了回去,是以皇帝为何不在喜庆的日子里去承乾宫而来永和宫了。但皇贵妃之下还有贵妃,皇帝不眷顾人家,就不怪岚琪半路上遇到温贵妃却被那样无视,而今日这一句挖苦的酸话,也没让她觉得有多意外。

    太后却很尴尬,心里不大高兴,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入岚琪的怀里,索性当没听见,只管对她说:“小丫头可乖了,一点儿都不哭闹,和胤祺小时候完全不同,到底是女娃娃。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公主,是最最尊贵的金枝玉叶?”

    被太后这样一说,岚琪心里更自在了,女儿漂亮得让她忍不住想要得意骄傲。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婴儿,这小丫头将来该长得如何倾国倾城的模样?笑着对太后说:“您可要像教导五阿哥一样教导公主,臣妾真怕她仗着您宠爱,将来太骄傲了。”

    “公主自然是骄傲的,她生来富贵,骄傲一些才是自重。”太后笑眯眯的。这句话自然有一半玩笑的意味,她抚养胤祺,虽不教读书识字,但是教得五阿哥很乖,比胤祚还懂礼貌,胤祺见人已经能好好记得要行礼问安,胤祚总要拨一拨才动一动。

    “额娘给我看看小妹妹。”这会儿胤祚就拉着母亲的裙摆急着要看妹妹。太后抱起他放在膝头坐着,岚琪稍稍弯腰给儿子看妹妹,对他说:“现在胤祚有这么多弟弟妹妹,你也是大哥哥了,往后再不可以调皮了,知道吗?”

    胤祚大声应知道了,结果把小公主吓了一跳,而小公主一哭,贵妃怀里的十阿哥也跟着哭,不大的暖阁里有两个奶娃娃啼哭,直吵得人头疼,罪魁祸首的胤祚却自在地去找五阿哥玩耍。岚琪对太后笑叹:“您也帮臣妾管管六阿哥,这孩子太皮了,臣妾也不晓得少教他什么,比起哥哥弟弟们,真叫人头疼。”

    温贵妃似乎是听不得孩子哭声,乳母已经从她怀里把十阿哥抱走,刚刚被太后和岚琪无视已弄得她满肚子火气,这下两个孩子啼哭

    不止,她更是有些受不了了。而太后却蓦地想起前事,竟提醒她:“从前八阿哥天天哭,闹得你不安生还得了癔症,现下可要留点神,别又犯病了,先让太医开些安神药来吃。”

    原本还是温贵妃挖苦岚琪的,这会儿却变成了太后反讽她,幸好没有别人在,不然温贵妃的脸面都要丢尽了,想想她近些年听觉禅氏的话时常来哄太后高兴,总以为好歹有些情分,不想竟是白费一番苦心,怎么也抵不过人家把亲骨肉送来讨好。

    “是,臣妾会小心的。”温贵妃唯有忍耐下,不然还能怎么样?可看德妃耐心欢喜地哄着啼哭的小公主,小丫头渐渐被母亲哄得不哭了,更被德妃挤眉弄眼地逗得高兴地咿呀起来,她心里莫名地更加难受。

    可太后又絮叨:“十阿哥才满月不久,你别总抱来抱去,天冷了在外头冻着了怎么好?”

    温贵妃顿时心火上头,冷不丁就说:“臣妾告辞了。”

    殿内气氛一时尴尬,她醒过神来也自觉失礼,可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太后总算心善,没让她难堪,一句“昨晚下雪路上湿滑,你让小太监抬轿子慢些走”才总算缓解了气氛,让她顺着台阶下。

    温贵妃走后,乳母来抱走小公主,见宫女奉茶来,岚琪亲自接了来侍弄,和太后对坐饮茶,太后反安抚她说:“贵妃人并不坏,就是心眼小没气度,你别往心里去,她年纪也比你小,虽然尊贵些,你就当是让让她的,不必提什么敬不敬了。”

    岚琪应诺,熟稔地侍弄了茶水递给太后,太后又叹:“瞧着皇贵妃如今大度,总算是长进了,真不知道这一个几时能长心眼。比起她亲姐姐可不是差一点半点,从前钮祜禄皇后也常常来宁寿宫看我,那是真心实意的孝顺,哪儿像她似的,我瞧着都累得慌。你也和钮祜禄皇后有些缘分,就看在她面子上吧。”

    “您还是很疼贵妃娘娘的,臣妾都没说不高兴呢,您净为娘娘说好话来着。”岚琪笑吟吟地说,“苏麻喇嬷嬷常说臣妾心胸宽阔,皇上却说那是嬷嬷哄臣妾高兴的,其实臣妾就是皮厚,旁人随便几句话,还真伤不到心里去。”

    太后大笑,嗔怪她胡说,但是心情好起来,说话也乐呵了,提起小公主更是十分欢喜,让岚琪放心把女儿放在这里,更嘱咐她:“你不必因为宜妃不能来看五阿哥而自己也不常来,你们不一样,何况宜妃如今有了九阿哥,瞧她那架势,也不见得惦记这个儿子了。胤祺就要过生辰,往年她都是早早派人送各种东西来,今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倒想看看,她还记不记得。”

    岚琪没有接话,太后说的这些事,她并没有说话的资格,无论如何五阿哥总是宜妃生的,从人伦上来说,并没有拆散人家母子的道理。虽然搁在宫里每件事都有其中的缘故,那她心里有矛盾的事,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之后从宁寿宫离开,六阿哥被太后留下没走,岚琪则要去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雪霁天晴,没有风日头暖暖的,她便和环春说说话慢慢走去慈宁宫。因常走的地方路上积雪还没扫尽,要往另一个方向绕过去,本也不是麻烦事,可好好走着却见前头跪了好些人,走近了方认出来,其中一个是景阳宫随荣妃居住的万琉哈氏。

    这边跪了三四个常在答应,跟随的宫女也都没能幸免,此处积雪虽扫清了,可地上那么冷,大冬天跪在这里真是要出毛病的。岚琪问她们怎么回事,才有人说是刚才姐妹几个在路上嬉笑,不晓得温贵妃娘娘从后头来,惊了驾,才被温贵妃罚跪在这里。

    岚琪不禁蹙眉,又见她们跪的地方渐渐连太阳也晒不到,便擅自做主:“起来吧,贵妃娘娘从宁寿宫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你们脸都冻僵了,再这样下去要病了。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向贵妃娘娘解释。”

    几人还不大敢,犹犹豫豫揣摩其中的轻重,岚琪和万琉哈氏算是熟悉,便冷脸责备她:“你们若都病倒了,岂不是害贵妃娘娘担当责任,先头不守规矩在宫道上嬉闹就是错了,还要犯错不成?万常在,荣妃娘娘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难道还要等别人来指责荣妃娘娘的不是吗?”

    万琉哈氏立刻颤巍巍地爬起来,姐妹几个互相搀扶着,一边谢恩一边又不敢看德妃,岚琪让她们都回去再宣太医开些驱寒的药,这才走开了。之后一路都不大高兴,环春劝她:“贵妃娘娘一时气愤,兴许走过就忘了,也不会来为难您的,主子别在意。”

    岚琪却叹:“不是在意她来找我麻烦,她真找我麻烦倒也好了,我也有话要对她说,大家讲清楚别膈应着。就怕她往后把气撒在别人头上,动不动折磨这些答应常在,你不记得咱们从前怎么被皇贵妃折腾了吗?从前就连安贵人都敢欺负我们,现在看看这些年轻的,也很无辜。她有怨气,再弄得这些人满肚子怨气,这宫里的日子还能好吗?”

    话虽如此,但之后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岚琪没提这些,直等伺候了老人家午休,和苏麻喇嬷嬷一起在廊下晒太阳劈绣线时,她才提起这件事,嬷嬷直叹:“好端端的人,她怎么又开始想不开了,皇上最厌恶这样的事,乾清宫里若知道,她还盼什么。”

    岚琪道:“要说皇上,贵妃生十阿哥那会儿的确是病着没办法照顾,但之后的日子,多少有些太疏忽了。可我不能常常提醒,一来我没那么大度,再者说多了也虚伪啊,昨儿我问皇上怎么不去承乾宫,就被他嘲笑了。”

    苏麻喇嬷嬷望着岚琪,她脸上细嫩白皙的肌肤泛着光泽,仿佛被太阳晒得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身上衣衫早不是从前贵人常在时的简单,自有身在妃位的隆重尊贵;面上的妆容也不是那清清淡淡的模样,纤眉弯弯,丹唇如樱,尽是她在这个年纪该有的妩媚多姿。可唯有那双眼睛还是与从前一样清澈,偶尔一笑,仿佛还能看到多年前的娇憨之态,嬷嬷永远记得她俯身为自己洗脚的模样,这会儿在眼前的,也仿佛是孙女,而不是什么高贵的德妃娘娘。

    “嬷嬷看什么?”岚琪见苏麻喇嬷嬷看着自己出神,笑着问怎么了。嬷嬷才道:“觉得咱们娘娘越来越好看了。”

    岚琪赧然,但又欢喜地笑:“原先想啊,自己本没什么倾国倾城的姿色,之后还要人老珠黄,可现在看着小公主,心里就不担心了。她会漂漂亮亮地长大,将来瞧着她亭亭玉立,我也就不害怕岁月流逝,生命就是这样传承的吧。”

    苏麻喇嬷嬷笑得那样慈祥,缓缓点头说:“生命就是这样传承的,娘娘的一切优点都会重新出现在孩子们的身上,阿哥们会继承您的智慧和才干,公主们则会拥有与您同样的美貌和品行,往后您看着他们,就像太皇太后和奴婢现在看着您一样,将来您有多喜欢孩子们,咱们就有多喜欢娘娘。”

    “原来嬷嬷才是最会夸人的,我都要飘到云端上去了。”岚琪很欢喜,更玩笑似的说,“您可别只夸我,皇上听见该着急了,合着没他什么事儿哪。皇上回头一定要说,好的都是他的,坏脾气小毛病才是我的。”

    嬷嬷笑得脸上皱纹都挤一块儿了,暖暖的午后二人轻松自在地度过。一个多时辰后太皇太后起来了,岚琪去茶水房侍弄茶水,苏麻喇嬷嬷给主子梳头,太皇太后说:“我梦里梦见你们在笑,多高兴的事儿啊,这梦永远做下去就好了。”

    苏麻喇嬷嬷忙愧疚地说:“是不是奴婢吵着您了?您休息后奴婢和娘娘一起晒太阳,说些玩笑话,的确时不时地在笑,吵着您了是吗,主子没睡好?”

    “原来你们真的在笑?”太皇太后并不在意,很新奇地说,“那就是我听见你们的笑声,又做了一样的梦,那梦踏实又安逸,笑一笑多好啊,人就该活得高高兴兴。”

    苏麻喇嬷嬷这才安心,将发髻固定好,捧来首饰盒让主子选几把簪子。太皇太后一把年纪,这入冬后一场场雪更是催急染白了青丝,但老人家最愿意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哪怕只是在炕上歪着假寐一会儿,坐起来也一定要宫女把她的头发抿好了,即便是一整天决定了不见人,再简单的服饰发髻,也都是周正熨帖的。

    岚琪准备好了太皇太后喜欢了许多年的蜜枣茶,红枣养颜,老人家常说是这些年每天喝,才养得皮肤越发比从前细腻,玄烨最贪恋岚琪脸上嫩嫩的肌肤,她总想是不是也因为自己爱喝这口茶。这会儿亲手捧着茶进来,刚要转入内殿,但听太皇太后与嬷嬷在说话,她只是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进去,却再挪不开步子,把那些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太皇太后说:“这一年,我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饶是心里还想再多活十几二十年,身子明白,眼下该是老天赐给我最后的日子了,两年还是三年,或者更久?我就想不论如何,每一天都能活得高高兴兴才好。若是腿脚灵便,真想再回一趟科尔沁,还想大江南北走一走,也用脚来丈量这大清国的国土,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这是您多年的心愿。”嬷嬷温和地说着,“当年曾想着,等先帝爷羽翼渐丰国家安定时,您就回草原去瞧瞧,可先帝爷英年早逝,您不得不一个人扛起这江山朝廷,皇上亲政后您也动过心思,可皇上突然要撤藩,朝廷上下一片混乱,您哪儿敢离开半步,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啊,如今想走也走不动了,那么远的路,一路车马颠簸,我怕是要先死在路上的。”太皇太后自嘲,但似乎并不那么悲观,只是肯定了眼前的现实,更说道,“早些年我还很不安心,想着我走了玄烨怎么办,他是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心里头总比别人缺了那么一块。他依赖了我二十多年,如今我才觉得肩上担子轻了,这孩子别看他虚长了三十岁,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他不会做在脸上,可心里头是十足依赖身边人的。”

    苏麻喇嬷嬷笑问:“主子是失落了吗?皇上如今依赖着德妃娘娘,不再依赖老祖母了?”

    太皇太后竟是笑出声,十分高兴地说:“他当然还依赖着我,依赖老祖母可以大大方方的不怕人笑话,他敢叫人知道,他依赖着自己的女人吗?”说罢又叹息,“可他是该不要再依赖我了,不然哪天我突然走了,玄烨多可怜?”

    “主子……”

    “苏麻喇,上回生病我就祈求上苍,祈求神佛不要让我临了时神志不清,让我耳目清明地离开这个世界,我想在离开前,能好好再看看我的玄烨,看看我的孙儿们。”太皇太后似憧憬着美好的事一般,语调那样平和温柔,“我更要再好好地看一看这巍巍江山,将来去地底下找到他,我就能告诉他,咱们入关之后不仅没被汉人赶走,更把这片江山治理得繁荣富饶,我就能告诉他,他的心血他的抱负,我都替他完成了。”

    苏麻喇嬷嬷则笑道:“您才说要高高兴兴的,怎么想起这些事了?”

    太皇太后也笑:“他们兄弟斗了一辈子,争江山抢女人,你说在地底下遇见了会怎么样?”

    岚琪捧着茶水在外头,听到这里有些糊涂了,她以为太皇太后在说太宗皇帝,那“他们兄弟”又是指谁?心里不禁有些不踏实,还是小心翼翼捧着茶水离了,跟宫女们说茶水没弄好,要重新泡了一遍,手里忙着,心里则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的话。她晓得当年领兵入关并将先帝迎入京城称帝的是摄政王多尔衮,太皇太后说“他的心血他的抱负”,这个“他”是太宗皇帝,还是已经被削爵罢黜的摄政王?

    岚琪心里头怦怦直跳,她不是没听过那好几十年前的传闻,那还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听家族里长辈闲话说的。进宫后再不曾有人提起,今天冷不防地听到,却是从太皇太后自己嘴里来的,稍稍想一想那波澜壮阔的年代,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热血澎湃。

    重新冲泡的茶水弄到一半,苏麻喇嬷嬷来催她怎么这样久,说太皇太后怕是不是岚琪烫伤了。岚琪也不藏着掖着,说刚才听见一些话,一时胆怯就退了出来,但她没有提什么摄政王、什么心血抱负,苏麻喇嬷嬷也不大惊小怪,只安抚她:“太皇太后说这样的话,反反复复好几回了,我就陪她听着,她说出来心里才舒坦,这么多年身不由己,身边总该有个人能听她说说话。”

    苏麻喇嬷嬷不以为意,更对岚琪说:“要是有天太皇太后这样对您说了,您也就当故事听听,不要嫌她啰唆,她辛苦了一辈子,都及不上这几句话憋在心里的辛苦。”

    除此之外,苏麻喇嬷嬷没再说别的,岚琪也不敢好奇地追问,之后见了太皇太后,老人家已是气定神闲的平静,与岚琪喝茶说话。下午几位福晋进宫请安,傍晚太子又来给太祖母请安,她陪侍在侧,安安稳稳地度过一整天。

    太皇太后起居有定数,该是安寝的时辰,一刻也不耽误。岚琪从慈宁宫回去的路上,无端地又想起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还有苏麻喇嬷嬷之后的话,总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儿似乎也见过这样一个人,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个,笑自己大概是戏文看多了。而太皇太后藏在心底的那些事,何尝不是老人家的痛,她并不希望有一天太皇太后揭开伤疤似的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算算年代,这必定是连玄烨也不知道的存在。

    回到永和宫,胤祚早就被太后送了回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调皮不肯入睡,今天更是借口没见到额娘不肯睡,闹得乳母们束手无策。岚琪换了衣裳来见他,本想虎着脸好好教训一顿,可被儿子软软地一撒娇,做娘的就投降了,耐心听他叽叽喳喳说今天的事,竟是抱着儿子,母子俩一同歪着睡了。

    环春几人知道主子伺候太皇太后的辛苦,索性都不叫醒她。岚琪跟儿子睡到大半夜才醒来,见外头灯火都暗了,也不想再折腾宫女们,抱着儿子继续睡过去,只等翌日天明儿子早早醒了,才把乳母们找来照顾孩子。

    回自己的屋子洗漱更衣,听环春说今日有哪些事要做,岚琪如今不必管六宫的事,已经觉得不怎么清闲,可那回在荣妃屋子里,听吉芯禀告接下去她家主子要做的事,听得她都糊涂了。

    可荣妃不仅都记住了,不只是回复一句“知道了”这么简单,更是一件件细细地吩咐吉芯该如何处理,她在边上佩服得五体投地。荣妃却笑她:“你以为多难的事儿,一回生两回熟,你那么聪明怕什么?”

    这会儿她正对环春说:“荣姐姐说左不过是把小家门里柴米油盐的事儿往大了算,你说下回我额娘进宫时,我能不能问问她?”

    主仆俩正笑着,外头有客人到,心想一清早的谁这么早就出门,却见是荣妃到了,岚琪玩笑说:“说曹操曹操到。”荣妃却板着脸好似一肚子的不高兴,坐定了才说:“昨晚贵妃把我屋子里的万常在叫去,我当是什么事没在意,我又正好不大舒服睡得早,之后吉芯她们也不敢惊动我,今早才看到她被人抬回来的,说是在咸福宫跪了整整一晚上,我才听宫女说昨天的事,她们几个算什么,贵妃这是冲你来的吧,岚琪你心里要有个数,她这是又发什么疯了?”

    “就万常在一个人?”岚琪眉头紧蹙,怎么也想不到,温贵妃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昔日皇贵妃让她跪在宫道上的耻辱,她现在也用来折磨别人吗?荣妃说得不错,她哪里在乎什么小常在小答应,昨天若是惠妃宜妃路过开口让她们起来,断不会有后来的事。

    “她之外,还有几个人都是平素往来要好的,通通跪了一整个晚上,当然好些半途中就昏过去了。”荣妃恨得咬牙切齿,“除了她之外,都是独自散居在各处的人,上头没有主位自然没人替她们做主,我那儿昨晚没被惊动,可即便惊动了估计也没用。咸福宫里真有本事,一点儿动静也没闹出来,我刚才问她,哭着说跪了一院子的人,宫门关着来客一律挡驾,是做好准备怕有人去求情的。”

    “她这样闹,皇上不会不知道,她图什么呢?”岚琪直觉得心累,禁不住冲荣妃抱怨,“她若是针对我来的,我要怎么防备,她若一味地折磨这些答应常在,我冲上去理论,又会是什么结果?难不成,闹到皇上或是太皇太后那里去?可她也有道理,教训妃嫔本是她的责任。”

    荣妃点头:“她不欺负你,光欺负别人,你去上头告状,落得你多管闲事不容人,她毕竟是贵妃,教训下头没什么错,皇贵妃当初可没少折磨别人,不也稳稳当当过来了?可皇贵妃如今改了性子不造孽了,她却不晓得几时能收手醒悟。你去太皇太后或皇上面前说一声容易,便是我说也成,可这事儿治标不治本,她好一阵歹一阵,我们就净跟着她闹呀?”

    姐妹俩没主意,岚琪换了衣裳往景阳宫来一趟,太医正在给万琉哈氏揉开膝盖上的瘀血,她哭得实在可怜,荣妃又心疼又生气,还责备她:“你这性子也能惹怒贵妃,你们到底做什么事了?”

    太医退下,万常在楚楚可怜地望着二位,眼神时不时怯怯地落在德妃身上,岚琪看在眼里,朝姐姐递过眼色,荣妃会意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岚琪稍稍撩起她的裤管看了眼青紫一片的膝盖,笑道:“亏你厉害,竟然忍过来了,别的人呢?”

    万常在低垂着脑袋说:“嫔妾怕忍不住,贵妃娘娘会再变本加厉,昨天不就是因为娘娘您好心放嫔妾几人一马,贵妃娘娘才生气的吗?”

    岚琪道:“是啊,我若不多管闲事就好了。”

    万常在忙摇手急着说:“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您别误会。”

    岚琪当然是开玩笑的,本想哄万常在轻松些,没想到反把她惹急了,笑着说:“那我问你,你见着贵妃娘娘了吗,她怎么对你们说的?”

    万常在神情犹豫,果然如方才看岚琪的模样,是有话要说但不敢说,岚琪耐心地等待她,好半天才听见她支支吾吾地说:“贵妃娘娘讲,德妃娘娘您善良,可善良会纵容嫔妾几人没了规矩,往后闯祸就是您的罪过,她不能让您做这个恶人,所以要为嫔妾几个把规矩做好了。”

    岚琪心内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又问:“咸福宫里的人呢,她身边就没有人劝?”

    万常在说:“嫔妾听见贵妃娘娘在里头骂人的,动静挺大,但说了什么不大清楚。后来觉禅贵人就出来了,我们看着她求助,她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晓得和边上宫女说了什么后就走了,嫔妾想贵人她应该是想帮我们的。”

    “可惜觉禅贵人人微言轻,想帮你们也帮不了。”岚琪叹了一声,心里安慰觉禅氏不至于冷酷无情到对这些事视若无睹,退一步说,她想要在咸福宫跟着贵妃安生过日子,就不能让贵妃这样闹,所以她一定会干预,可是贵妃是真魔怔了,什么话也听不进。

    “你们受委屈了,好好养着,等好些了去永和宫替我陪陪六阿哥,六阿哥很喜欢和你挑花绳呢。”岚琪安抚她几句,转身就要走。万常在却喊住她说:“娘娘您可别为了嫔妾几个出头,贵妃娘娘那眼神看人都是带刀子的,这事儿能过去就过去,嫔妾跪都跪了,也不在乎了。”

    岚琪笑道:“不怪荣姐姐疼你,你这样懂事很好,可别再费心想这些事了,好好歇着吧。”

    别过万琉哈氏,岚琪往正殿来,荣妃才打发了人,叫她到身边坐下说:“我让人查了查,果然这几个月里,皇上去咸福宫的日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更别说她才产育,没有什么记档不记档的事儿了,这是喝醋喝得酸透了心。”

    “方才万常在求我别替她们出头,说跪也跪了,什么公道不公道都无所谓,我想也是这个道理。”岚琪满面寒意,目光坚定地对荣妃说,“这件事,我不打算过问,姐姐你说她是冲我来的,那她就该是想看我急得团团转?又或者跑去和她理论?罢了,我原本还有些话要对她说的,现下都免了吧,凭什么就得回回顺着她来,凭什么总是

    咱们吃亏,难道她一句她爱上皇帝了,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荣妃冷笑:“皇上从前待她好,她爱上了尚且说得过去,如今这般冷落,她还爱的什么劲?不过是心里不平衡,这么多年了,我和端嫔还一门心思在皇上身上呢,难道咱们也跟她这样闹不成?”

    “就狠狠心吧,她一次次闹下去,总有人会出面,皇贵妃那儿眼里也揉不得沙子的。”岚琪叹气,“就不晓得下一个是谁倒霉,顶好她能自己想明白了,大家才相安无事。”

    如是,昨晚虐待妃嫔的事,岚琪和荣妃决意冷淡处理,由着温贵妃自己去瞎折腾,闹急了宫里不缺制裁她的人。自然贵妃将几个答应常在困在咸福宫一晚上罚跪,宫里头不会不传出去,等乾清宫知道这件事,李公公慢慢告诉皇帝时,玄烨简直听得匪夷所思。

    “你把这些事传到宫外去,让钮祜禄家的人进来教教她该怎么做贵妃,实在学不会,妃位没空闲,嫔位贵人位,随她挑。”玄烨这般吩咐李总管,想到其中或之后可能有的事,又叮嘱了一句,“去告诉德妃,别没事强出头,老实给朕待着。”

    李公公含笑应下,外头小太监来通报说纳兰容若大人到了,今日皇帝召他来说明年南巡的事,一应路线各处接驾事宜都要年初就开始打点。容若熟悉江南一带的事,此次也将大任交付给他,他忙完京城里的事,正月里就要先下江南一路监督准备。

    君臣相见说罢要紧的事,总会说几句无关朝政的话,从前总是狩猎诗画,再有皇帝或容若得了什么好书好墨,等等;如今容若每每见皇帝,却都怕他问自己家里的事,皇帝问一日就是一日不放过他,永远要拿他来制衡整个纳兰家以及父亲背后的党羽势力,他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服从。

    果然皇帝今天还是“心情甚好”地提起了他的家事,问老太太身体可好些,随口道:“朕听说你很久没在外宅落脚,从黑龙江回来至今有些日子了。”

    容若心里一叹,垂首应道:“家慈身体抱恙,臣不敢不服侍左右。”

    玄烨便说:“让宫里太医去瞧瞧,朕也是疏忽了,早该关心关心你才对。”

    “臣惶恐,怎敢劳动皇上,家慈的身体已日渐康复,更不敢惊动大内御医。”容若恭恭敬敬地说着,心里嘀咕着皇帝还要说什么,竟一时有些发愣。

    玄烨见他这模样,唇边掠过淡淡一笑,开口道:“此番下江南,你要带着家里妻妾,还是沈宛?”

    容若抿了抿嘴,应道:“臣只打算一个人走,奉旨办差怎好携带妻妾,臣不敢。”

    “你常年在外奔波,朕也不愿你太辛苦,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再好不过。上回你去黑龙江不就带着沈宛了?”玄烨淡淡一笑,吩咐他,“你想好了带哪边的人去,告诉朕一声,朕让人给你安排车驾。不过朕想你一路沿途各府各衙地落脚,总难免交际应酬,还是你妻子上得厅堂。当然,这只是朕的想法。”

    想法,还是命令,容若心里再明白不过。本来下江南,若一定要带着谁,沈宛必定是最合适的,妻子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下一回江南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各地的气候,说什么上得厅堂,不过是借口。其实他谁也不想带走,这一回真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去办差。

    应付罢了皇帝面前所有的事,容若总算得以脱身离开乾清宫,出门一路低着头烦恼这些事,冷不丁被身边的小太监拉住,耳听得说:“大人等等,觉禅贵人过来了。”

    他浑身一震,原本低着的头猛然抬起来,果然见表妹拥着香色大氅娉婷而来,领间雪白的风毛衬得她肤若凝脂。乍见他也是一惊,但那涟漪在眼波中稍纵即逝,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目光淡淡地从自己身上掠过,客气地对门前梁公公说:“贵妃娘娘让我送补药来给万岁爷,公公替我通报一声吧。”

    梁公公尴尬地笑道:“万岁爷可不吃后宫送的药,贵人您还是……”

    觉禅氏显然有备而来,淡定从容地说:“我也只是替贵妃娘娘跑一趟,公公只要传句话,咱们都好交代。”

    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木兰围场的御帐外,表妹亦是如此。

    “贵人请稍等,容奴才进去通报。”梁公公本不愿跑这一趟,奈何觉禅贵人冷静沉着,两句话说得让他反驳不能,唯有硬着头皮进去说一声。

    容若站在这里,竟希望梁公公能快些回来,这样他也能多待一会儿,不然梁公公这一走,觉禅贵人等候的时间里,他实在没道理继续待着。但现实只是如此,梁公公哪有那么快回来,他只能躬身施礼,道一声“贵人吉祥”,便要离去。

    觉禅氏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仿佛只是在乾清宫门前遇见一位普通的大臣,比起从前的她,如今心如止水、从容淡定,仿佛在木兰围场,一把篝火烧尽了他们的旧情纠缠。

    容若从她身边走过,彼此相隔守着分寸礼仪的距离,连擦肩而过都算不上,形同陌路地走过,寒风一阵,熟悉的香气钻入容若的鼻息,不知是空气太清冷,还是香气的主人太冰冷,从前暖暖淡淡的气息,如今气味依旧,可沁入心里,却寒得容若浑身一震。

    他深深呼吸,走出乾清宫的门,不由得竟笑了,不知他笑什么,悲哀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放心、几分释怀,仿佛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贵人请回吧,皇上说了请贵人替皇上谢谢贵妃娘娘的好意,如今正吃太医院开的补药,不敢胡乱吃别的,贵妃娘娘的药若是好的,请她自己也用才好。皇上这几日忙,过些天就去看看娘娘和十阿哥。”

    梁公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容若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看到表妹落落大方地谢过,拥着香色的氅衣转身便要走,只是这转身的一刹那,两人再次目光相对。

    表妹大方含笑,朝他颔首示意,客气得全然是陌生人相遇,而后便领着宫女淡定从容地走开,她这般气质态度,连被为难的梁公公都没在人背后露出鄙夷的神情。容若转身亦是淡淡的一笑,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觉禅贵人领着宫女渐渐走远,直到离开乾清宫好些路,原本好端端走着的人,突然膝下一软,若非扶着墙,只怕就跌倒下去了。香荷赶紧上前牢牢搀扶,问她是怎么了,却见贵人面上两行清泪不知几时添出来,可她却解释说:“风一吹就这般模样,赶紧回去就好了。”

    “主子您没事吧,还能走路吗,崴着脚了吗?”香荷一连串地发问。可贵人只是摆摆手说没事,香荷又问是不是没把贵妃娘娘的差事办好,怕回去被她骂,觉禅氏苦笑:“她心里知道这是不成的,不过是差遣我来走一趟,想听听皇上的话而已。”

    觉禅氏调整了心情,拿帕子拭去脸上的尴尬,再往咸福宫走,路上却又遇见人,惠妃和宜妃的轿子从前头过来,也不晓得她们往哪儿去。她带着宫女侍立在一侧等两乘轿子从面前路过,宜妃半程中掀起帘子看了她一眼,不知哪儿不乐意,眼中满满的厌恶之情。

    觉禅氏垂首没见着,只等轿子走了才继续回咸福宫。回到温贵妃面前,温贵妃果然不怪药没送到,光听她转述皇帝的话,就心满意足地俯身逗十阿哥说:“皇阿玛才没那么小气呢,他怎么会为了几个小答应常在就怪我?儿子啊儿子,你可是太子之下最尊贵的孩子,你四哥哪能和你比,名不正言不顺地做皇贵妃的儿子,骨子里终究还是低贱的血脉,只有你,你的外祖家是钮祜禄氏,是满洲最尊贵的家族。”

    觉禅氏静静立在一旁,半晌温贵妃才想起她,心情甚好地打发她走,但见她转身,温贵妃又冷然说:“之后我做什么,你们都不必劝我,听你们的话我什么都得不到,宫里那么多女人那么多的伎俩,我照样全都来一遍,从前的她们能毫发无损地过来,我也不会有事。”

    “嫔妾知道。”觉禅氏没有规劝,该说的话她早就说尽了。

    而温贵妃这些心思,外头的人还猜不到,只晓得她如今又上蹿下跳地折腾,近几件事看来,似乎是冲着德妃去的。此刻惠妃和宜妃在长春宫暖阁里坐着,方才从太后那儿请安回来,因半路上遇见觉禅氏,下了轿宜妃就让人去打听,这会儿桃红正禀告:“觉禅贵人去乾清宫给皇上送补药,说是温贵妃娘娘的意思,皇上回绝了,听说挺客气的,也没什么不高兴。”

    宜妃、惠妃对视一眼,让桃红下去,惠妃自行往手炉里添几块红罗炭,悠悠道:“昨晚她那样虐待人,皇上都不吱声,倒是很稀奇的。从前皇贵妃虐待宫嫔,皇上还恼怒呢。”

    宜妃笑道:“人家说打是亲骂是爱,不理不睬客客气气,才是恩断义绝呢。”

    惠妃眉间一颤,她和她的儿子,眼下正在这境遇的边缘徘徊,哪天皇帝不高兴了他们母子就会被一脚踹进去,如今她已经一只脚踩在里头,她可不能再把儿子也拉进来了。

    “姐姐怎么了?”宜妃不知惠妃的心思,兀自冷笑着,“这觉禅氏可真美,方才不过稍稍一打眼,站在红砖墙下,那肌肤比雪还白,稍稍低着头,睫毛扇子似的合在眼睛上,真是好看极了。”

    她一边说着,转身拿桌上惠妃的小镜子照起自己来,口中不住地啧啧:“生了胤禟之后,我眼睛下不知怎么冒出这一点点的斑,太医也请两回了,吃药抹药好是好些了,就是不晓得几时能褪干净。”

    可这些话惠妃半句也没听见,宜妃方才无意中戳到她的痛处,此刻正想着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宜妃见她仍旧发呆,伸手推了一把问:“姐姐到底怎么了?”

    “我在想,温贵妃这会子闹的时候,咱们就该低调贤惠些,千万别做让万岁爷不高兴的事,什么都顺着他来,和温贵妃天差地别地不同,皇上才另眼看待。”惠妃终于开口,悉心叮嘱宜妃道,“她现下派人去乾清宫送汤药,从前你不也这样做过?不晓得之后有没有人学,可你就别上赶着去献殷勤了,咱们淡淡的安分些才好。”

    宜妃讪讪道:“从前那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那妹子的主意。”说着叹了一声,“姐姐放心,我不会那么傻,宫里头有温贵妃一个傻子就够了。”

    而如同宜妃这般在背后讽刺的,宫里比比皆是,就连岚琪心里都瞧不起温贵妃的行径,只是还不至于口出恶言。而让岚琪又气又好笑的是,李公公特地跑来传达皇帝的话,一字不差地原句转述,那句“老实待着”叫她很不服气,又正好胤祚在跟前,听见了学会了,就老反反复复地说“老实待着”。

    下午四阿哥过来玩耍,听见胤祚老这样吆喝,便摆出哥哥的架势责备他,小家伙被训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急了跑来缠着岚琪哭闹,说他不要跟哥哥玩,说哥哥欺负他。四阿哥立在一旁噘着嘴,也不为自己争辩。

    小孩子一哭都没谱,胤祚哭得脸都花了,岚琪让乳母抱走去洗脸。这边招手让胤禛到跟前,笑着问:“弟弟那么调皮,四阿哥为难了吧?德妃娘娘要谢谢四阿哥,做哥哥的就该管教弟弟,往后他也长大去了书房,若是不听话,四阿哥也要好好教训他,就当是帮德娘娘的忙好不好?”

    胤禛点了点头,抿着嘴想了半天才问:“德娘娘,弟弟知道我也是您的孩子的事吗?”

    岚琪一愣,忙摇头说:“他还小,说了也不懂。”

    “我也这样想。”胤禛煞有介事地思量着,然后望着亲娘说,“等弟弟懂事了,我来告诉他好吗?”

    “好啊。”岚琪温柔地答应,心里疑惑为什么要胤禛来说,可怕问了儿子会反感。胤禛却主动解释,也不晓得他从哪儿长出的心思,竟说:“我要跟弟弟说,我现在是我额娘的儿子,就不能照顾德妃娘娘,但是我们是一样的兄弟,所以弟弟要替我好好照顾德妃娘娘,我会告诉他的。”

    脆生生的童音说着大人一般的话,末了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稚气,几句话说得岚琪心都软了,她哪儿来的福气生得这样好的孩子,也满心感激皇贵妃让四阿哥长成这样的心智,感慨万分地笑着,不由自主轻轻抱住了四阿哥:“德娘娘很高兴很高兴。”

    四阿哥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靠上了岚琪的肩膀。可母子俩温存不过片刻,胤祚就来捣蛋了,在六阿哥眼里额娘就是他一人的,跑来闹着要分开他们,还是胤禛大方,摸摸弟弟的脑袋说:“等小妹妹长大了,你可不能这样啊。”

    而说起孩子长大,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八阿哥被温贵妃扔出咸福宫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如今也是快三岁能跑能跳的小家伙了;七阿哥也健健康康地长结实起来,只是先天残疾双腿不一样长短,好在内务府找匠人做了特殊的鞋子,虽然活动起来依旧不大灵便,总也不会太难看。

    腊八这日六宫聚在宁寿宫过节,长辈们坐着说话,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再有三个襁褓里的婴儿,很是热闹。

    这会儿正好好说着话,忽然听见孩子的哭声,太后的宫女又跑来耳语几句,众妃见太后脸上不大好看,便起身要过去孩子那边,座下安贵人突然说:“怎么不见温贵妃娘娘了?”

    众人这才发现,温贵妃刚才离席,好半天没回来了。

    太后急急离开,荣妃几人相随,其他妃嫔也想跟过来,却被惠妃说:“你们在这里等着便是,那边屋子小,去了也站不下。”说话时看向淡定地坐在一旁的德妃,人家都想跟过去看热闹,她却动也不动。

    来到孩子这边,跟着过来的几位都担心哭闹的是自己的孩子,可进门才发现正抱着乳母大哭的是七阿哥。太后因听宫女禀告过,径直就走过来拉过七阿哥看,小家伙脸上果然有五指印,荣妃和惠妃都吃了一惊,边上宜妃拉拉两人,指了指抱着十阿哥坐在一旁的温贵妃,她显然惶恐不安,可眼神里又透着几分不服和怨气。

    “贵妃,七阿哥做错了什么,你要打他一巴掌?你虽有教导皇子的责任,大过节的,孩子也没做错什么事,便是有错也不必你来管教,这里是宁寿宫,不是咸福宫。”太后动了怒,搂着七阿哥很心疼,毫不顾忌边上站了荣妃三人,当面就训斥温贵妃,“上回你虐待几个常在答应的事,宫里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是把你纵容坏了,这手都往皇子身上招呼了,你的十阿哥就那么金贵,碰也碰不得?”

    温贵妃不服气地嘀咕:“七阿哥自己都站不稳,还敢抱十阿哥,幸好臣妾来得及时看见了,不然他失手摔了孩子,您这会儿就不是责备臣妾了。”

    荣妃几人方知是什么缘故,因见太后训话便想退出去,可惠妃却朝她使了使眼色,意思是别走,宜妃更是爱看热闹的,压根儿不打算走。

    太后果然又被温贵妃的话气着,她一向温和宽仁,极少会生气动怒,最心疼的就是几个公主阿哥,被温贵妃这一顶嘴,竟怒道:“既是如此,十阿哥往后再不必到宁寿宫了,我这儿招呼不起。”说着就唤宫女来,要她们把贵妃和十阿哥送走。

    温贵妃委屈极了,哽咽道:“太后娘娘这般说,臣妾承受不起。”

    “你承受不起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承受不起,你这十阿哥若在宁寿宫有了什么闪失,怕是我的脸你也敢动手招呼了吧?”太后怒极,呵斥宫女带走贵妃和孩子。

    “太后,您可别吓着七阿哥了。”惠妃上前提醒,太后这才想起孩子还在怀里搂着,一时软下脸。

    惠妃索性搀扶太后,更哄着七阿哥说:“去瞧瞧五阿哥他们在哪里,哥哥们怎么不带着弟弟玩耍。胤祐,咱们找哥哥姐姐去好吗?”一面说就把太后和孩子请出去,宜妃巴结上来也跟着走,惠妃和荣妃互相递了眼色,她们便先走了。

    温贵妃抱着十阿哥坐着抽抽噎噎,荣妃上来劝说:“太后娘娘最心疼孩子,这会儿不高兴说话重了些,娘娘别往心里去,一会儿又高兴了,就什么都忘了。”

    “你也不必哄我,你们三个看着心里偷笑,这会儿又来装好人?”温贵妃没好气地瞪着荣妃,荣妃被她这一抢白,自觉无趣,只静立一旁,看着宫女们给她拥上氅衣,这是真要走了。

    再出来时,恰好皇贵妃从外头来,她先去的乾清宫,比旁人晚些过来,四阿哥见到温贵妃和荣妃,很有礼貌地先行礼。荣妃立在贵妃身后冲皇贵妃摆摆手,皇贵妃看得莫名其妙,就先打发儿子:“快去给太后请安。”

    温贵妃则福了福:“嫔妾告退,娘娘且坐。”说着从皇贵妃身旁走过。可脸上一抹泪痕未擦去,叫皇贵妃看在眼里,不禁就问:“大过节的哭什么?”

    温贵妃一怔,心中更觉屈辱,顾不得什么礼节,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怎么了?”皇贵妃皱眉头,嘀咕着,“最近都是她的事儿,真不消停。”

    荣妃跟在一旁道:“贵妃娘娘瞧见七阿哥抱十阿哥玩耍,大概是着急七阿哥要摔了孩子,急了抢过孩子就甩了七阿哥一巴掌,太后因此动怒,请贵妃娘娘先回去了。”

    “她对七阿哥动手?”皇贵妃眉头紧蹙,冷笑道,“七阿哥养在阿哥所,也就等同是我抚养的,她这是给我脸色看不成?”

    荣妃见皇贵妃这脾气也不好伺候,心内一阵苦笑,忙劝解一番。只等到了太后跟前,因七阿哥不哭又活泼起来,她已经不怎么动气,听见皇贵妃数落,反劝她说:“小事化了吧,腊月里高高兴兴才是。”

    胤禛拉着弟弟的手要走,说他外祖母昨天送了漂亮的糖块来,要和兄弟姐妹去分吃,皇贵妃叮嘱四阿哥:“承乾宫里还有的是,你们好好分,不许吵架。”

    两个小家伙高高兴兴离去,太后夸赞道:“四阿哥性子好,有礼貌又懂事,皇贵妃这些年没少花心思,都这样教导阿哥公主就对了。”

    太后无心说这话,可一众人都往德妃看过来,岚琪被她们盯得莫名,再看皇贵妃一脸得意扬扬,她一笑了之,不与任何人眼神相接,倒是目光掠过戴贵人时,见她神色戚戚,心知是为了七阿哥不高兴。心中便记了些,之后等宁寿宫这边散了,请荣妃几人去永和宫坐坐。

    没有外人在,要好的几个姐妹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端嫔就先劝戴贵人:“太后那么心疼七阿哥,你就安心吧,温贵妃那样不着调的,计较得过来吗?”

    岚琪则说:“让你来,就想听听你心里想的,别憋坏了。眼下七阿哥安安稳稳长大了,你若有心想把他领去钟粹宫,咱们总能为你想想法子,纯禧和端静都大了,端嫔姐姐照顾得过来。”

    戴贵人却道:“若没有这件事也罢了,生出这件事,再提要把七阿哥领回钟粹宫的话,反像在说太后的不是。娘娘的心意嫔妾感激不尽,不过七阿哥在阿哥所也好好的,嫔妾很安心。”

    荣妃啧啧:“咱们这儿,吃了亏的都知道为大局想,都知道体谅他人,却不晓得那些人生的什么心肠。”

    之后七嘴八舌地说闲话,岚琪虽不喜欢这样的事,可也愿意让姐妹们散散心。她产育那阵子永和宫里都是大家帮着打点,就当是谢谢姐妹们也不为过,更让环春张罗了好酒好菜,大家说尽了不高兴的事,都乐呵呵的要围坐喝酒。

    可这边还没开席,景阳宫的宫女匆匆跑来,说乾清宫来人传旨,皇上今天翻了万常在的牌子,要常在赶紧回去准备,万琉哈氏受宠若惊,竟有些不知所措,被荣妃打发了才醒过神来离开。她一走,端嫔笑道:“皇上这是怎么想的?瞧着不大寻常。”

    果然之后有人去打探消息,传来的话直叫众人咋舌,皇帝竟是在咸福宫翻了万琉哈氏的牌子。半个时辰前皇帝特地跑去咸福宫,不知和温贵妃说什么话,之后内务府呈绿头牌,皇帝当着贵妃的面翻了万琉哈氏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