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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咱们成了亲,就在府里种满杏树。

    五年后,袁晋珩兑现了他的承诺,乔箬所居的兰苑,种满了杏树,春暖花开,院落飘香,而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却长满了泌人心脾的风信花。

    乔箬起了杀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她为了袁晋珩,改了吃素,梨子吃的胃里冒酸;从她为了袁晋珩穿上铠甲,女扮男装,摘了敌国首领的脑袋;从她为了袁晋珩,飞头百里,去探敌军的军机部署图。

    保家卫国是什么道理,她不懂,但她知道,从她为了袁晋珩穿上了鞋子,从此军营之中,多了一个叱咤风云的飞头将军,边关战役过后,她跟随袁晋珩,四处奔波,辗转各方战场,厮杀博弈,取人首级,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飞头将军的名号愈发响亮,边关日渐安稳,袁晋珩仕途高升,一路风生水起,直到国泰民安,再也没有仗打,乔箬终于随他回了京,住进了袁府。

    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袁晋珩,乔箬本以为,自己会心甘情愿的吃一辈子的梨子,直到她在袁府里,偶遇宛娘。

    那个女子,低眉顺眼,温柔胆怯,却生了一副好心肠,在乔箬不小心被树枝刮破了新衣时,她沉默着上前,跪在地上,小心的拿出荷包,为她缝好了袖子。

    手艺真好,天衣无缝,乔箬坐在石凳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的女红真好,我也想学,以后袁郎的衣裳要是破了,我便替他缝补,”说罢,她自己又笑了,“算了,我握了五年的剑,早就不会用手拿针线了,以后袁郎的衣裳要是破了,就由你来缝补吧。”

    真蠢呢,当时的那种场合,身旁丫鬟神色各异,宛娘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她竟还以为这个低眉顺眼的女人是个哑巴。

    宛娘不是旁人,是袁晋珩的妻。

    乔箬不懂,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袁晋珩明媒正娶的妻,却原来,她是他的妾。

    袁晋珩早就成了亲的,在遇到乔箬之前,他与宛娘早就成亲数年,郎情妾意,感情深厚,甚至于他带着乔箬回京不久,宛娘便有了身孕。

    所有人都瞒着乔箬,是袁晋珩下的命令,可是那日,他亲口揭开了谎言,只是因为宛娘跪在地上,为她缝了衣服。

    “宛娘不是府里的下人,她是妻,你才是妾,衣服破了找下人缝补,亦或换件新的,无须宛娘跪地服侍,尊卑有别,更何况她已有了身孕,今后你莫要为难于她。”

    袁晋珩声音冷淡,神情带着些许厌恶,乔箬终于回过神来,发觉了不对,“袁郎,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都知道了不是吗?否则何至于为难她,要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跪地为你缝衣。”

    跪地缝衣,是她自己愿意的啊......乔箬想了很久,脑子很乱很乱,直到渐渐捋出了头绪,像是凭空惊雷,炸的自己皮开肉绽。

    “......你骗了我。”

    难怪,难怪,回京之后,他态度有变,对她冷淡了许多,她原以为他军务在身,无暇顾及其他,却原来,他的时间都用来陪了别的女人。

    ————

    “哎,你听说了没有,兰苑的乔夫人,原来是个飞头蛮子。”

    “什么?你不要乱说!”

    “真的真的,前些年咱们大人营中不是有位飞头将军吗,听说就是乔夫人,女扮男装,混入军营。”

    “怎么可能,大人怎么会将那种吃人的妖怪留在身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年边关战役,事关国家兴亡,大人也是没了办法,听一江湖术士献计,十里杏花村有虫落一族,飞头可驰千里,可助大人攻破敌军。大人当下带了人马去寻,但晚了一步,杏花村荒无人烟,已经没人住了。”

    “然后呢?”

    “然后大人在返回军营途中,沿路看到多具尸体,被掏了心,食了脑,而那江湖术士早就言明,飞头蛮暴虐,喜食人心人脑,大人便猜测附近有飞头蛮子,格外注意,终于在路上找到了乔夫人,当时乔夫人正打算对山贼下手,大人反将一计,将她救了。”

    “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哎呀,这些都是大人营中的曹督告诉我的,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保密,别告诉别人啊!”

    “真是太可怕了,闻所未闻......”

    府里两个丫鬟,走远了,声音渐渐也小了,可乔箬站在长廊拐角处,脚下却像钉了钉子,不能走,也不能动,全身发冷,先是被人打开了头颅,浇下一盆冰水。

    你骗我,你骗了我......

    难怪,在你得知我可飞头千里取人首级之时,丝毫不显惊讶,在我为你身披铠甲,战场厮杀,你嘴角含着满意的笑,那一刻,我竟还以为你是因为欢喜,因为欢喜,才会含着褒奖的笑,不是吗?

    难怪,你身上有风信花香,那低眉顺眼的女子,她最爱风信花,不是吗?所以你才会在一墙之隔的院落,种满了风信子。

    可笑,真可笑,袁郎,你忘了我本是吃人的妖怪,我本有一颗狠毒的心肠,你这样堂而皇之的让她住在我的一墙之隔,就不怕我会杀了她吗?

    我愿为你放下屠刀,可连佛祖都觉得我可笑,飞头蛮子就是飞头蛮子,吃了几年的酸梨,穿了几年的绣鞋,我仍是吃人的妖怪,是你弃之如敝履的杀人工具。

    那么,我该如何回报你呢?我的袁郎。

    杀了宛娘吗?不,太便宜你们了,我要送你的还很多,不急,咱们慢慢来。

    ————

    十月,隔壁院落风信花开,香味传入兰苑,乔箬披着斗篷,孤零零的站在自己的杏树下,光秃秃的枝叶,凄惨惨的,她突然有些想回家了。

    宛娘生了个男孩,袁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袁晋珩给那孩子起名袁臻,福祥臻萃,当真是好名字呢。

    乔箬脱了鞋子,光脚站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笑了一声,有句话当真说的极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

    宛娘死了。

    死的很惨,被掏了心,鲜血淋淋,碗大的一个口子,脑袋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身子,倒在床边,满屋子的血,引得屋梁上野猫乱叫。

    袁晋珩从朝堂回来,惊闻噩耗,胸口一滞,喉咙有血腥的味道。

    乔箬披散着长发,唇红齿白,一如往昔,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光着脚,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怀里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娃娃,是袁臻。

    喂他吃东西,手中的勺子,挖着热腾腾的脑浆,梳妆台上,宛娘的头颅瞪着大大的眼睛,面容扭曲,脑壳上被开了个洞,刚好可以伸进去小勺,挖出白花花的脑子。

    袁臻在哭,那么小的孩子,竟也有感触吗?知道自己吃的是娘亲的血肉吗?乔箬嘴角含着笑,用勺子堵住他的嘴,白花花的脑浆灌入他的嘴里。

    吃吧,很好吃的,我也曾吃过娘亲的肉啊,那盘饺子真的很香,直到现在,我仍觉得她就在我身体里,从未离开过。

    “......乔箬,乔箬。”

    失魂落魄的袁晋珩,脸白的像个死人,哆嗦着手扶着门槛,大气也不敢出。

    “袁郎,你来了,你看,我在喂孩子吃东西呢。”

    乔箬冲他笑,笑腼如花,美丽动人。袁晋珩一步步的上前,进了屋子,走到她面前,颤抖着手。

    乔箬以为他要抱孩子,含笑望着他,本也打算将孩子给他抱,却不料他伸出手来,抱的却是自己,“乔箬,是我对不起你。”

    “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你,可我不敢爱你,我看过那一路腐烂发臭的尸体,被人挖了心,脑袋随意丢弃,生了蛆生了虫,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是爱你的,可我不敢爱你。”

    袁晋珩闭着眼睛,身子在发抖,眼角有泪滑落。

    乔箬愣了很久,心脏也停了很久,最终,动了动嘴唇,眼中含泪,“袁郎,我们还能重新来过吗?”

    “能的,只要你肯给我机会。”

    ————

    乔箬给了他机会,他们之间已经没了宛娘,为何不能重新来过呢?

    乔箬很开心,从没有一刻,她觉得自己这样爱着袁晋珩,他们形影不离,白天黑夜,恩爱缠绵,她觉得自己又可以吃梨子了,又可以重新穿上鞋子,虽然那鞋子令她的脚很不舒服。

    缠绵过后,灯光如豆,袁晋珩将她搂在怀里,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声音隐隐约约,“乔箬,你有心吗?”

    “有的,你听,它还在跳?”

    “那么你的心,也有软肋吗?”

    “袁郎,我的软肋不在于心,在于我的身子。”

    “哦?”

    “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头飞了出去,回来之后找不到了身子,三天之后,我便死了。”

    “乔箬,你也会死吗?”

    袁晋珩紧紧的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入身体里,乔箬闭着眼睛,含笑而眠,“也许吧。”

    ————

    乔箬找不到自己的身子了,在她为了袁晋珩再次飞头千里,探寻边关军情,回来之后,袁府上下,大门紧闭,却找不到她的身体了。

    一颗脑袋在府里飞来飞去,刀林剑雨,齐刷刷的向她飞射,她看到远处站着的袁晋珩,从容指挥,神情冷漠如霜。

    “袁郎?袁郎?”

    乔箬喃喃的看着他,却见他一脸的厌恶,俊朗的脸上,是她早已不熟悉的陌生,狠戾至极,“乔箬,你会死的,你的身体已经被我烧了。”